说实话，这幅场景是凌开山没想到的，他一直以为村里人会提出异议，没想到他们直接同意了。

他心绪复杂，归结起来大概是沉甸甸的感动，一边沉重自己是否能做好，一边感动众人对他的信任。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复杂，对于质疑可以心无旁骛地忽视，但对于信任却倍感压力，大概也有着近乡情更怯的某种情绪在。

“你别想这么多，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正常做就行了。”王向东趁着人散光了，开口道，“没必要有什么压力。”

“你明白我在想什么。”陈述句。

“当然明白了。”王向东笑笑，“我啊，只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大家对你的信任是你自己付出得来的，你不用为此觉得亏欠任何人。”

因为啊，你做的不好，人家的质疑会再度袭来的。

以凌开山的悟性，倒是无须王向东多提点什么，情绪瞬间就切换了。

不过，王向东可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他，揶揄：“嗳，你跟一笑怎么了？”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成功让凌开山红了耳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向东，半张着嘴讷了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林一笑的脸出现在两人眼前：“你的相亲对象找你。”

朝着王向东说的。

王向东脸一白，完了，光顾着开凌开山玩笑，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忘了，人姑娘今天过来跟他吃饭的，可不能让人等，赶紧放下手中东西，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一堆人揶揄地望着他，懂事的已经开始推开窗户看楼下“相亲对象”长什么样儿了。

就这样，王向东在众人的观摩中完成了他这次的人生大事！

跟姑娘走在一起的时候，适才那苍白的脸愣是被头顶那一道道目光看的血气上涌，将整个脸都冲红了。

姑娘以为他是害羞，本来还不太满意，觉得这哥有点儿秃的趋势，但奈何会害羞的男人实在加分，一下就将那不太好的印象给冲了，倒是无形中帮了他一把。

办公室里，凌开山也没好到哪里去，怕林一笑乱想，正踌躇着说些什么，林一笑已经把把她的设想稿摊开了。

“这是我写的台本，你看一下，宣传稿这样有没有问题。”

她做了一个简单的PPT，对于林一笑这种专业人士，短视频一直是她擅长点所在，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凌开山有所诧异的是，林一笑居然什么都没说，主动提出帮他做宣传。他知道林一笑对村子没什么太多感情，先前她能同意在视频打上一个定位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以她的粉丝量，完全不必要参加这种“扶贫”类型的比赛中。

他本来最多是想让林一笑帮忙转发一些他们做好的成品或者模板，并且还纠结着如何开口，因为这并不同于林一笑视频平台一贯的风格。

“一笑。”安静的办公室，凌开山磁性的声音在耳膜回荡，酝酿着温柔的回声，似在蛊惑。

林一笑“嗯”了声，从投影仪前转过身：“怎么了？”

青年坐在会议桌前，表情是不同于以往的赧然。

他这是？难得有种捉襟见肘的无措，倒是有别于往日的刀枪不入，多了份破碎感。

“我没钱。”

他这话说的认真，林一笑却忽然笑出声了。

“我这人要钱会先谈妥，不谈妥不会出手。”话外之意，既然没有跟你谈就出手了，必然是不需要钱的。

这倒是出乎凌开山意料之外，林一笑是个很现实的女孩子，居然会无偿做这种利人的事情。

“为什么？”

问出口之后才觉得有些唐突，林一笑却没有介意，坦诚：“嗯，因为某个人的关系。”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因为……哪个人的关系？

林一笑却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同凌开山讲起了她的计划。

“你看拍个情景剧怎么样？有故事性的，然后点出我们这次的活动主题。”

直接发布景色配文字的也不是不行，但太单一，在现在内容为上的平台上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只是，拍摄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剧呢？

而且，林一笑不是不露面的吗？

“这个你放心，我是打算让王西瓜跟张丝瓜露面的。”林一笑划开下一帧PPT，赫然写着计划拍摄内容。

大概是一个现实中失败的中二青年历尽艰险前来茂山，想要拜高手为师，修炼神功，但发现万寿宫只有个落魄老道，天天拿着扫帚扫地。来之后，老道开始奴役起他来，让他代替他打扫茂山一草一木。青年最终疲惫不堪，在妄图逃离的过程中坠落山崖下的藏书阁，进入一段空白的书中世界，必须通过书、画、演的方式在书中复原茂山一草一木，方能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青年参禅打坐，想到无数次握着扫帚在第一洞天感受清风过耳，恍然茂山风貌早已在打扫过程中深深印入脑海，遂静下心来回忆，终于挥笔重塑九峰十九泉，回到了万寿宫中。

黄粱梦蝶，恍然回首，哪有什么老道，分明他就是老道。

老道释然一笑，这是他年轻时的经历啊，红尘滚滚始终不得圆满，他远走四方寻找人生之意义所在，最终落脚山头古树，同清风作伴，与白云相依，最终了此终年。年暮将至，终于顿悟这一生的意义所在，原不过寻得一内心圆满。

什么碎银几两，如何起落跌宕，人归根到底只为内心那一抹空缺而活。

也许一生碌碌无为，遍寻不得法，也许某一刻伸手握天，抓住一缕风向，那圆满便已达成。

“最后，落幕时会出现一行字。”

随着林一笑的话音落下，屏幕变黑，渐渐一行白色的小楷在眼前斑驳显现，最后清晰：来吧，你要的答案，也许茂山的风会告诉你。

关掉PPT，打开房间的灯，发现凌开山依旧没回过神来，眼神始终落在屏幕上。

林一笑伸手在凌开山眼前挥了挥：“没了。”

姑娘忍不住笑了，凌开山有些赧然，耳根微微染了晨曦的微光，被灼出春花初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