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开庭的日子来临了。

一大早，做为原告方的文青旅公司，在金楚君的亲自率领下，地接中心的大队人马，几乎所有的员工们，都早早地来到了现场，在法院的大门前，黑压压地站成了一片。

作为被告方的畅游国旅，加上律师，却只有王总监、杨翊菲总共三名人员参与。

当王总监和杨翊菲信心百倍地来到法院门口的时候，见到这个阵势，也着实被吓得不轻。

就连一向鼓吹见过大世面的王总监，也不由得收紧肚子，挺直腰板，呈现出最佳的精神状态。

杨翊菲生平以来，也是头一回到法院，作为被告方参与打官司。

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是曾经一起并肩工作过的同事。

她预演了很多遍法庭之上的情景再现，但像今天，法庭之外突现的这种状况，终究还是始料未及的。

杨翊菲的心里不免开始焦虑起来。

还是陈董聘请的高律师最有经验，他用轻蔑的目光扫了一眼乌央乌央的人群后，用不屑的口气讥讽道：

“又不是打群架，来再多的人，也改变不了败诉的结局！”

有了高律师的这句话垫底，杨翊菲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先前压在心头的焦虑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随后，在高律师的带领下，杨翊菲和王振涛在众人的注目礼中，伴着轻松的脚步，一步步迈上了通往法院大门的台阶，神态自若地走进了大门......

一开庭，按照公开庭审案件的程序，德高望重的审判长在查明当事人及其他诉讼参与人是否到庭后，便宣布了法庭纪律。

随后他一一核对当事人，宣布审判员、书记员名单，并告知当事人有关的诉讼权利义务，询问当事人是否申请回避等等......

接着，审判长严肃地宣布了案由后，就到了法庭调查环节。

在原告方文青旅公司的陈述环节，当着旁听席上坐着的几十位员工的面，金楚君亲自上阵，她顾不得一贯秉承的“女强人”的形象了，蓦然，声泪俱下，像个怨妇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起来。

金楚君近乎夸张的表情，惹得审判长愀然，随即大声警告，“请原告注意自己的情绪！”

她这才如梦方醒，不得不收起眼泪，调整心态，更换起另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面孔，重新开始陈述。

轮到被告方畅游国旅陈述时，因为陈董并未出庭，便全权委托销售总监王振涛进行口头陈述。

只见王总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朝审判长恭恭敬敬地一鞠躬，接着镇定地整了整自己的上衣，用他那只胖手，捋了捋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不慌不忙地开口说话。

王总监可是有备而来，他在高律师的授意下，不知练习了多少遍，早就将陈述文本倒背如流。

他不仅将诉求实事求是地表述出来，还特别针对金楚君如泣如诉的事情原委，有理有据，一一进行了强有力的反驳。

好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

彼时的法庭之上，才彰显出身为销售总监的卓越才能和天赋异禀的不凡口才，令杨翊菲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翊菲情不自禁地为王总监竖起大拇指，顾不得法庭纪律，用唇语悄悄地说道：

“牛掰！”

王总监在陈述时，并没有使用太多的表情和措辞，更没有像金楚君那样，去选择打一副夸张的苦情牌。

他的所述，言简意赅，只巧妙地用了几个反问句，就将金楚君哭诉的歪理，反驳得体无完肤......

令杨翊菲颇感意外的是，最富有戏剧性的一幕，竟发生在法庭辩论环节。

在审判人员的主持下，控辩双方，就经过法庭调查的事实和证据，阐明自己的观点，互相辩论，并向法庭提出结论性的意见。

当原告文青旅的律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首先发言辩论的时候，包括杨翊菲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杨翊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一样。

只见律师一张口，不知是紧张还是其它的原因，他的辩论，磕磕巴巴，声音颤抖，全程竟然说不出一句不结巴的话来。

原告方的律师，明显就是个口吃症患者。

高律师见状，镇定地对坐在旁边的王总监和杨翊菲悄声说：

“新手第一次出庭，也许会出现紧张。当然，不排除这哥们儿是个结巴的可能性。”

金楚君玩得什么套路？难道聘请的是个“关系律师”？

杨翊菲为了这场官司，也是下了功夫。

她在互联网上，查询过有关聘请律师的注意事项，无意间看到有“关系律师”这么一说。

聘请此类律师目的，并不是为了得到优质的法律服务，而是想另辟蹊径，利用律师的社会关系，来打赢官司。

杨翊菲不明白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靠搞关系这一套，手法未免也太Low了吧。

难道社会关系能战胜法律？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的味道。

否则的话，文青旅公司为什么要选择一个说话结巴的人来作辩护律师。

难道是故意为之？玩得是孙子兵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是“陈仓”又在哪？“陈仓”代表了什么？

可以想象，一个靠嘴吃饭的职业律师，竟然是个“结巴”，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不想了”。杨翊菲闭了下眼睛，将飞扬的思绪拉回到庭审现场中来。

轮到高律师辩论的时候，只见他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并拿出精确的应收账款数据，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电子合同原件。

金楚君和她的文青旅公司，做为“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告方，自始至终，就没有拿出一份像样的、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法庭里，所有人都是耳聪目明。

如果他们摒弃私念，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就可以凭着双方律师辩护的状态，毫不费力地判断出，巧舌如簧的高律师和“结巴”律师之间孰优孰劣。当然还包括辩论的质量、提交证据的完整性、可信性等等。

事已至此，高律师胸有成竹，没有特殊状况的出现，就这些，赢下这场官司，稳操胜券。

为了防止金楚君“暗渡陈仓”。末了，高律师使出最后的一张王牌，将胜局牢牢地锁定在畅游国旅一方，给出金楚君致命一击。

他拿出金楚君和陈董的谈话录音，呈交法庭时淡然地说：

“请问原告，如果这些应收账款是你们的利益，你们又出于何种的目的，要用二十四万元，去购买操作系统二十四小时的使用权呢？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是应收账款的数据还是与之相关的合同，都是畅游国旅的财产。”

原告席上的金楚君，万万没有想到，她和陈董的这一次谈话，竟然被录了下来，做为呈堂证供，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段录音显然没有经过剪辑，且真实可信。

法庭播放时，就连金楚君和陈董喝咖啡时，杯盘的碰撞声、服务生的说话声、周遭环境中的汽车喇叭声、以及两人走路时的脚步声等等，都听得清清楚楚。

金楚君彻底地傻眼了。

她面露灰土色，萎靡不振地瘫坐在原告席上，张大了嘴巴，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金楚君先前信心满满的样子，这会儿荡然无存。

已经到了庭审的后期阶段，“结巴”律师的总结性发言，依旧磕磕绊绊，照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听得人心里像猫抓一样的难受。

聆听一位辩护律师，全程结结巴巴地辩论，简直就是一场折磨人的煎熬。

如若不是在庄严的法庭上，估计早就有人按捺不住，退场了。

杨翊菲打趣地在心里想：再让“结巴”律师多说一会儿，她自己非要被“传染”成结巴不可。

只要庭审一结束，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王总监说说话，看看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一个“结巴”。

在总结性辩论的最后环节，被告方畅游国旅的高律师，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们的每一份合同上，甲方，都清楚地显示着畅游国旅的名称，并没有一处出现过文青旅的字样。因此，综上所述，应收账款的每一分钱，都是畅游国旅的，和原告方，也就是金楚君为法人的文青旅公司，毫无关系！”

很显然，胜诉的天平已经偏向了畅游国旅这一边。

按照事先早就议定好的，畅游国旅一行三人，态度强硬，众口一词，拒绝法庭调解，绝不给原告方一丝丝妄想翻盘的机会！

当庭调解无效，审判长宣布休庭。

最终的情形，和经验丰富的高律师预判的结局不谋而合。

金楚君和她的文青旅公司，败下阵来。

畅游国旅及其应诉团队凯旋而归！

杨翊菲和王总监的心里别提多美了，第一次出庭竟这么顺利，还以为会有多么惊心动魄呢！

起初，杨翊菲和王总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要打一场艰苦卓绝的阻击战。

完全没有想到，一场庭审下来，金楚君和他的文青旅公司，竟然表现得如此不堪一击。

因此，他俩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残留着那么一丢丢意犹未尽的遗憾。

但愿，陈董和金楚君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到此为止吧......

从此音尘吝悄然，

春山如黛草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