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勇气总是好的”，水渊不做评价重新闭上眼，“若我还有能力逆此间法则，或许我能将天玹睛献祭之时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可惜不行，可惜你们还是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他的身影越来越稀薄，终是摆手不再听李莲花的言语，转向云苓请求道，“当年我用鲛人一族的后继气运做了交换，我虽不知现在族中现状，但想来是子嗣难继并再无天赋者，此事由我而起，但这结果还是落在你身上了——混沌灵根的四分气运，求你分给鲛人族，我余下所有，都会给你们。”

“前辈为天下寻到转机，仅仅四分，已经很少了~”

云苓没心没肺地笑着，接着敛眸抬手祝祷，无声问道于天——吾以气运献之，解鲛人困境，请天道允准，重以正听。

她答应了就立刻如此行，倒是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只是旁边的李莲花愣神间看着天道金光刺破深海，深深叹了口气，神色含些无能为力的阴霾。

姑娘身上银白色的光芒乍亮又黯淡了几分，天道玄音抽取后带着溺水的模糊感，顺着水流飘得极远，隐没在整片海域，看似没什么不同，但幽深之处多了一抹海中虹。

水渊抬头遥望，愧疚却只增不减，就这么残魂如絮散乱，他语气满含歉意，“多谢了丫头，让你来填这个窟窿，以后的事，也拜托你们了......”

两人见状皆揖手行拜别一礼，残魂最后的终末，忽地独属于鲛人的歌声唱起，不知其意的词语汇成婉转的吸引力，他在叹这难捱的千年。

“五道器不齐便会归于原位，其四所在我已有记，可，最后一件天人佩，我踏遍世间也未曾找到，无奈容我就这样离开吧......”

最后一句话尽，鲛人族铭记千百年的水渊老祖，彻底消失在世间且再无轮回。

或许灵族自有感应，丧曲升腾，成群的小鱼结队游动，海中荡漾了一首悲歌。

=======

“花花？”，云苓凑近托着鲛珠端详了半天的人，疑惑道，“在想什么呢？你都不跟我说话......”

姑娘表情有点委屈，今日竟粘人起来了。

李莲花失笑，对这种直直注视而来的撒娇甚是喜欢，伸手点了点她眉心，有问有答。

“我在想啊，是让鲛人族自己来取还是炼制一个大的储物袋装回给他们？”

这水渊留下的家产甚多，大大小小的箱子垒起来足有三人高，跟云苓乾坤戒里的数量可谓不相上下，只珍稀程度不及而已。

“嗯...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她指指那拳头大小的鲛珠，“花花是不是看到鲛珠中的空间了？用它来升级我的乾坤戒，就都能装进去了~”

这个鲛珠估计是鲛人皇的内丹，有拳头大小，算是云苓至今见过最大的了，其自生空间于内，千百年难得一物，用以炼制储物，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云苓拿下戒指，解释道，“我的乾坤戒是吴师叔所炼，所用材料中也有鲛珠，跟这个正是相合，说不定加在一起还有额外的功能呢~”

这样说来倒是勾起李莲花的好奇心，虽然他们二人心思意念一致，没打算拿走水渊老魔留下的宝贝，但取用一下鲛珠里的空间之力，又不会毁掉此物，也算无伤大雅。

将类似的材料融进乾坤戒用以扩充并不算难，又有先前的金曦流火冶炼，只需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能制成，可引人称奇的是最后的变化并不可控。

那戒指处处裂纹，一副马上就要碎掉的样子。

李莲花如此瞧着不明所以，同时左手掌心一烫，他抬手看去，那颗朱砂痣脱出白皙的皮肤，属于云苓的一滴灵血想要顺应而出，但却被银白色的字契挡了个严严实实。

旁边的姑娘观此似有所悟，自己划开指腹跟新生的乾坤戒认主，眼看血色融入戒指的缝隙，她杏眼一眨，于是朝李莲花也借了一滴灵血。

滴血认主之后，李莲花心念稍动，大致了解自己炼成了怎样的一个物什。

李莲花略一勾唇，低头对身边人道，“阿苓，你的法宝予我一用。”

得人信任的递来法宝，他温柔浅笑着朝云苓伸手，“阿苓，手。”

姑娘茫然地哦了一声，抬起右手搭在他掌心，青葱的手指刚好按在他左手掌心的‘苓’字上，像是某种余生纠葛。

李莲花的手缓缓而上虚握着她的手腕翻转，粉白的指尖和如玉的肌肤搭得极为温暖，直到人手心翻开，这温暖便成了真切的痒意。

金色的法力凝在笔尖，他持笔坚定，一如曾经懵懂的姑娘在他手心写下名字，他今日也同样如此，笔触端正劲美，简单的笔画是心上人最爱唤的名字。

是‘相夷’还是‘莲花’都好，她原是最喜欢喊‘花花’的，那便是‘花’好了。

最后属于他的一滴灵血封在字契之下。

无端像永生永世相识相知的秘诀。

造化神笔回归，但血与名化做朱砂点在掌心，彼此都是。

那新的乾坤戒似是找到了附着之所，顷刻化成齑粉，肉眼中只能看见时隐时现反着碎光的闪烁，就此一分为二，化入两人掌心的朱砂痣。

云苓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正欢喜，接着神识里宝物认主的信息传达，她随即睁大眼，“花 、花花，你、你炼出了个芥子空间？？”

“啊...巧合而已”，李莲花拉着她的手看起来波澜不惊，只眼角勾起的弧度甚是恣意。

“你这是什么气运啊，鲛人自生空间于内丹，炼器师尤不能完全取用”，她晃晃两人相牵的手，惊道，“遑论这芥子空间所成千中难有一份，你这是将其运用到极致了啊！”

“这、这么难呢？”，他佯装不解地挑起眉，却显然是低调的炫耀，“哎呀，心想所致，应当比不及其他大师所做吧~”

云苓瞪着那张俊美的脸，“哼，以后我炼丹一定借你的手炼！”

今日送了四分气运出去，说不定师姐说的‘小红手’至此就没了，以后只能老老实实按流程炼丹了......

“......既然可送，那若我将气运与你呢？”，李莲花那时就无可奈何，现下此念骤升，盯着人问得专注。

“不行”，云苓斩钉截铁道，垂下眼松开手当即扑抱过去，头靠在他肩上说，“我是混沌灵根才可以这样，毕竟取得天道允准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不行的，花花，以后你帮我就很好了~”

这样抱着，花花就不会发现她撒谎了吧......

“嗯...”，他轻声应，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抬手回抱极是宠溺。

若立天道誓自然是可以的，但她不想，这个人从前牺牲了太多，不可以再牺牲别的了。

绝世气运，就该他顺风顺水。

=======

芥子空间名不虚传，自成小世界，并且可以依靠修为而升阶，如今便是李莲花只有金丹期的修为，看去也有广阔十里，装下所有宝贝当真绰绰有余。

两人将渊水所留的物件通通送去海宫，百位鲛人感激得齐齐拜伏，今日有所付出的云苓安然受了这些礼。

当年鲛人族因气运者去做了交换，之后整整七百年修为高者陨落，修为低者年迈，被誉为永生不死的种族实力日渐败落，竟每每在天劫下人员凋零，甚至百年只得一位后嗣，到了如今，鲛人族仅仅百余人。

他们相拥泣珠如释重负，为了不再苦苦压制修为，为了族中未来的可能，或许还为了苍生真的转机。

“既已事成，诸位珍重”，李莲花言语宽慰，沉稳的一颔首，然后对身边的姑娘柔声道，“阿苓，我们走吧。”

姑娘应了声，然后腰上一紧，就这么被他带着游得远了，避水诀的色泽附着，像是鲛纱飘飘荡荡的拖尾，在深海的贝珠镶嵌的宫殿前，显得素雅又柔美。

离得远了，云苓指着身边游过的色彩斑斓的鱼儿，喊人去看，“花花！你看，鱼在天上飞哦~”

海面投下日光充足的线条，水波流动时有白色成团的光斑，抬头一望宛如近晚的云朵，他们灵力萦绕着，海中游亦是天上飞，此时再看边上的缤纷的鱼群，恍惚间还真像是姑娘说的那样。

这姑娘想象力真是丰富。

“好...阿苓说得对”，他放缓了速度让人慢慢欣赏，很善良地附和，“嗯，上观日月，下瞰绝景，独树一帜，确是难得。”

云苓胡乱点点头，弯着眼睛恃宠而骄，“那我可以选一些放在芥子空间里吗？”

“...原来如此”，李莲花眯了眯眼，似笑似嗔道，“小丫头在这儿等着我呢？”

“好嘛~开一片地做成小海域，应该可以吧~”，她伸过去的手指被橘黄的小鱼轻轻触碰，女儿心性觉得这可爱得心软软。

“若见其困于他处，阿苓还喜欢吗？”，李莲花接着不客气地道，“而且我们养不好就只能被我做成鱼汤了。”

那小鱼颇有灵性地一个甩尾，急速游跑了。

“......”，云苓识相地拒绝新菜式，“本在深海，不能因我所困......不养了，我只会养灵植，它们还是好好活着吧！”

李莲花满意地挑起唇角，带着人掠出水面，找附近的传送阵施法，执手相伴，两人依赖着离去。

一人见过苍生，一人少有所见，从相遇那时起，柔和却冷漠的男子带着天真的姑娘学习对待这个世界的方法，而一腔热忱的姑娘全心全意送他去看不同世界的视角，情意由此生，心上人不移。

大约是天生的互相弥补，满心满眼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