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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青玄

作者:破小慢 | 分类: | 字数:27.6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火

书名:木叶青玄 作者:破小慢 字数:4172 更新时间:2025-02-25 03:57:46

木园,雨院。

在云洛的记忆中,不穿黑衣的叶玄总是很温柔。但从来不曾像今日这样温柔过。

一张轻薄如翼,却大到足以遮盖整张床榻的暖黄色“丝被”,勾勒出两道浅浅相拥着的身形。二人鼻息轻缓,似有默契般地此起彼落,悠长而平顺。他们伴着“晚霞浸透窗纸”的最后一抹光晕渡入深眠,醒转已是子夜。

“不走,好吗…”她知道,他几乎不在“青院”以外的地方过夜,但绝非没有例外。她相信,只要她开口,今晚就是例外。

“穿好衣服,有任务给你。”鼻尖轻抵着鼻尖,拇指轻蹭着侧颊。语调和暖到让“云洛”一时竟没听懂话语本身的含义。直到叶玄起身穿衣,她才恍惚跟随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半盏茶时分后,穿戴已毕的“云洛”一身干净爽利的淡黄色武人装束,赤着双脚站在“芙蓉石”铺就的“浅玫色地板”上。以“发带”扎绑过的墨黑长丝顺从地垂拢腰间,只边缘处仍有些凌乱。

此刻的她神思已彻底清明,声音中夹着难以遮掩的不安与兴奋:“什么任务?”这还是头一次,叶玄单独安排任务给她。月黑风高,深更半夜……莫不是要去杀人?

“去苍城,将这个交给‘吴福’。”重新穿上黑衣的叶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他递给云洛的,是一只涂着好几层厚重的“火漆”,肚腹鼓胀到似要撑破的深褐色“蛇皮纸信封”。

信封很厚,叶玄的黑衣很薄。下晌入屋的时候,云洛却没注意到他随身带了这个东西。更没看见他何时将这信封藏在了自己的衣柜里。

“这是……”

“千万不要打开!如果‘吴福’发现信封拆开过,他可能会不敢救我。”

“救你?”云洛忍不住尖声重复道。叶玄的语调与言辞,让她心中的亢奋彻底消散,只剩下深深的惊惧与忐忑。什么事情,会让一个“蝗灾”需要求救?又是什么事情,能让另一个“蝗灾”不敢?前段时日清尘遭遇行刺,事后云洛出入“木园”自也加了小心,但她从没想过这事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是,救我。小洛,我没办法解释太多。接下来的话,你听仔细。”

“嗯!”云洛重重点头。左手不自觉地握紧,才意识到短剑“无用”没在手中。

“第一:这封信,亲手交给‘吴福’。万一‘吴福’不在,可以给‘吴禄’,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包括你爹娘和姐姐。”

“嗯!”

“第二:路上或有凶险,你要学会避人耳目。最根本的准则,就是‘不要接触人’。不要入城,不要进村,不要走有‘路’的地方,‘小路’也不行。必须渡河的时候,不要雇船,直接游过去。信封内做了几层防水,浸湿没有关系。”

“嗯!”云洛继续点头,心中的慌乱被叶玄沉稳的声音抚平了些。她渐渐进入了状态,乌黑清澈的眼眸里,透出“任重道远”的决绝与豪迈。

“第三:如果‘吴福’肯帮我,他或许需要几天工夫准备。你不要急着折返,等他一起结伴赶路。如果他不肯动,你就逼着他、求着他,将你护送到天河以南,最好能一路送到‘丰临’。总之,‘回’时要比‘去’时更加小心。”

“嗯!”云洛越听就越发确信:他这是将性命悠关的大事托付给了自己。再点头时,不禁升出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悲怆。比悲怆更浓烈的,是甘甜。

“重复。”简短的命令之后,叶玄面无表情地听着云洛用全然不同的遣词复述了自己交代的事,基本没有错漏。

“我现在就动身,对吗?”读懂对方认可、满意的目光后,云洛语声轻和,神情肃穆地开口道。

“对。我送你出城。”看着云洛拎起短剑,穿好鞋子,又将十几枚“细短钢针”别入腰带内沿,叶玄轻盈地、爱怜地牵起她的右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雨院”,走出“木园”,半点也看不出掩藏行迹的意味。

云洛不懂,也不询问。一路携手无言,任由他牵引着,并肩行到“丰临运河”之畔,跃上一艘有“船棚”的小叶舟。舟尾没有船夫相候。棚内低矮狭小,至多可纳二人。缩在里面,倒有种“裹在被中”的错觉。有点拥挤,有点温馨。

叶玄小心翼翼晃亮火折,点燃棚内矮桌上一盏“凹肚烛灯”。幽暗的船棚中顿时染上昏黄。

“会用这个吗?”说话间,叶玄自怀中摸出三根做工精致的“细长木管”。木管中空,末端有着圆润且顺滑的弯曲,便于含在口中。

“会。”云洛认得这种木管,知道这是“潜行者”长久隐伏水下,用于换气的东西。还是当年泡在海中“拓航道,斩礁石”的时候,“鬼蛾”带去过几根。其实斩礁石用不上这个,纯为玩闹之用。

“这些熏肉,尽量用油布包好。弄湿或者吃完,你就得自己采果、打猎了。”

云洛这才发觉,触手可及的船棚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除了裹在层层油布之内的一块块肉干,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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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这包“坚硬到几乎能当凶器”的沉甸甸的东西,置身狭小船仓中的她,仿佛提前体会到了所谓“江湖之远”。尽管“苍城”并没有“枯荣城”那么远。但这次,她是一个人。

一叶轻船,沿着“丰临运河”逆流北上。直至“丰临城”没有围墙的边沿,仍不止歇。深沉夜色中,皎白月光下,船尾黑衣长身的男子轻摇着橹杆。密闭幽暗的船棚之内,烛火燃尽。短剑、黄衣、密信、布包,都已不见。船底一个铜盆大小的破洞,似被无形而又致密的气息封堵,令河水难以倒灌。

良久良久,黑衣男子怅然地松开橹杆,撤去遮蔽整条船身的“鹊桥”,任凭小舟带着自己,缓缓坠入河底。待到回至岸边,眼角泪痕已被清冷湍急的暗流涤尽。

…………

木园,后园。血洒遍地,火光冲天!

这是“云洛”潜出“丰临城”后第三个夜晚,距“清尘”遭到刺杀,历时整整三月。

“前园”的眷属见“后园”起火,仓惶奔走,放声疾呼。全不知一墙之隔,对面的男人们在烈焰腾起之前,便已死绝。

“前园”的护卫们,持刀封堵着通往“后园”那三扇高阔厚重的木门。不明所以,但恪尽职守。他们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防止任何人擅入“后园”。至于“后园”发生了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那不是他们需要理会的事!

大火惊动了“薛谦”,惊动了“宿竹”,惊动了“辛夷”……直到“丰临商会”的每一位“执佬”都亲自或者派人赶到“木园”附近,大火仍未止息。“后园”外墙处各门紧闭,门口执守的护卫仍在,可哪个也说不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无人换岗,他们不能擅离。

“宿竹”不顾护卫的喝止,跃上墙头向里张望。却瞧不出,也听不出有任何“扑救”的迹象。悍勇如她,一时也不敢深入。这是“木叶家族”的“后园”,住着“两个蝗灾,七个旱灾”的“后园”。能把这处给点了的,该是个什么人物?或者……是些什么人物?

“莫问塔”顶层,千百张信纸似雪片一般泼洒而下,又被微凉的夜风卷入左近的街巷与院落。信纸之上,硬笔写就的小字密密麻麻、张牙舞爪。半盏茶后,“木叶港”的海风与细沙,也翻阅、亲吻了相同的内容。

…………

“‘不准救火,不准任何人进出。’殿下的命令就是这样。”

隔日,“丰临商会”除“木、叶”之外的所有“执佬”在“木园”聚齐。这时答话的,是“后园”护卫执领“程七七”。

这样的名字,以及对叶玄的称谓,都表明她毫无疑问是“枯荣城”过来的人。昨夜火势虽猛,实际却只集于一域。焚毁的屋舍中,全部都是已被杀死的人,还有他们最宝贵的财产——海图。

“你们问多少遍也没用!我知道得不比你们更多。再者说,我要是知道‘殿下’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事,他能容你们见着我吗?再不信,你们直接用刑好了!”原就茫然无措的“程七七”终于恼了。她比谁都更想知道,从“书院”到“夜宫”,从“枯荣”到“丰临”,自己追随了七十多年的“木叶家族”,怎么就一夜之间没了踪影!

“我瞧说得不像假话。把信给她看看吧。”宿竹微微侧头,对薛谦道。遣词像是商量,却分明是已经做出决定的口吻。

宿竹说的“信”,就是昨夜随风散了满地的那些纸片。拾回来的已近千张,落在外面的必定更多。每张纸片,都是相同的内容,要藏住是绝无可能了。之所以“程七七”还没看过,纯粹是从昨夜起就被薛谦等人“软禁”的缘故。

“程七七”接过信纸,一眼就认出了“残影”的字迹。这是“玄青书院”中她最景仰的一位前辈。

字很小,字数不算太多。“程七七”看了很久,看了很多遍。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完全不懂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任务:

筹谋探海者,杀全家;损近海礁石者,杀全家;有大船入海,屠港口;有大船归港,屠全船。船头至船尾超过两丈半,就算大船。

那个谁、那个谁、那个谁、那个谁还有那个谁:我提前给了你们银票,但没说任务是什么,现在清楚了吗?任务期限是永久,接还是不接,你们可想好了。不接的话,银票烧掉,无需退我。

嘻,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你们五个当中,至少有四个会接。娘娘叽叽,瞻前顾后的那个,你他妈给老娘像个男人!晚上去赌坊押一把骰子,赢就接,输就不接。万一输了,烧银票之前可以去城中最好的青楼住一宿,算我请你嫖的。

到你了,那个谁:别人能选,你必须接。没有佣金,至死方休。本座的大恩大德,你这一世无论如何也报不完。下辈子,接着还吧。

那个谁:提前给了你那么多银票,当然不是让你亲自干活儿。你的任务,就是不断帮我雇佣新的刺客,去做开头说的那个任务。直到银票用完,或者你死了为止。你可别死太早啊。

那个谁和那个谁:你俩的任务跟那个谁一样。敢吃本座的钱,回来弄死你们!没错,别以为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可能回,可能不回。我也说不准呢。

在“四层”和“五层”存了“复仇金”的雇主大人们,对不起了。超过一万两的委托皆是口诺,从上到下,只我一人心知。我不能提早退你们银子,那会暴露我的计划;也不能事后退你们银子,那会暴露你们的身份。所以,对不起了。

上面的话,仅指存了“暗金”的雇主。存了“明金”的,会有人照原数的十倍,将“白票”和“密纹”分开寄送到你们府上。那个谁:前日给你的银票,就是这个用途。

《拓殖-评议集》通汇书局第一版。”

书信不足千字,“程七七”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还没放下。薛谦最先失去了耐心,沉声问道:“看完了吧。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不是‘薛棠’小姐写的书吗?”程七七的困惑,丝毫不比薛谦更浅。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本书是讲什么的。

《拓殖》是“薛棠”所着,《拓殖-评议集》是各个书院的学师、学子们所写,后由“薛棠”编纂。“薛谦”没去纠正“程七七”语中的错漏。那不重要。

“搜检木园,找这本书。”薛谦对自己的部从下令道。

“程七七”闻言,立时涌出一股怒意:“他凭什么搜检木园!”转念细想,又觉荒诞:“我现在又算什么身份?还有资格守护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