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 说真的没有。

于是他站起来，说：“那就嫁人吧！”

然后就走了。

当天中午，他再回来的时候, 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看长相倒也还顺眼, 只是显老。

我没太在意父亲的介绍, 只听说是街的哪一头的一个什么小老板, 人是老实人，就是比我年长七八岁。

我只看了他一眼，他就害羞地低下头去了。

我一下子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实在, 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个小老板，女人不知道见过多少了, 何必装出如此扭捏的样子呢？

因为没有好感, 我起身就要出门去, 却被父亲拦了下来。

“你去哪里？”

我说：“我去蔡大头那看看。”

“等会再去！没看有客吗？”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满意。”

父亲看着我，有微微的怒意, 说：“你还有挑三拣四的份？”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过是提醒我注意我是个有“过去”的人，我现在这样的身家已经不能过分要求嫁个多好的男人了。

我冷笑一声，说：“我不挑也不拣，我不嫁人还不行吗？”

父亲扬手就想打我, 最后还是放下了, 叹了口气, 张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候念生过来了, 他欢天喜地地跑进来说要带我出去玩, 一进屋看见家里有个陌生的男人就愣住了，带着疑问地看着我。

我拍着念生的头, 说：“这就叫相亲！你看，我这一回来，就急着让我嫁人了。”

念生一听，竟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说：“你走吧！井璟是不会嫁给你的！”

那个男人和我的父亲都愣了，父亲拉过念生叫他不要乱讲话，念生又对着父亲说：“我是要娶井璟姐的，你不要再胡乱安排了。”

父亲气得青筋暴起，问念生胡乱说什么。

念生说：“我没乱说，我说了要娶井璟姐就一定会娶的，她是我的人！”

那个刚才还在发愣的男人似乎看明白怎么回事了，气呼呼地起身要离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报复性地说：“看在你长得不错本想不在意你的名声，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勾引！哼！”

我什么都没说，只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他以为自己说的全是真的。

念生听见了，握着拳头就要去打，被父亲拉住了。

父亲看那个男人走了，对着念生吼：“你添什么乱那！”

念生很不服气地看着父亲，大声说：“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井璟姐在家的时候你就知道骂她打她，她走了这么多年你从来也不去找她，现在她刚回来就叫她嫁人，还找了一个那么老那么难看的男人！”

父亲气得要命，却只能骂念生一句小兔崽子。

我觉得这一老一少看着挺像闹剧的，就好像他们说的事都与我无关一样，我在他们吵闹之际抬腿出门了。

我一直走到蔡大头的店里，靠着店铺的门和忙碌的蔡大头随意说着话。

“我估计要嫁人了。”我扣着指甲说。

“嫁人？嫁给谁？”

“还不知道，我家老爷子正在找人跟我相亲，今天早上就带了一个回来，刚被念生赶走了。”

“你爸爸这么着急？”

“他一直这么着急，我十八岁那年他就想把我嫁了。有时候我会想，他这么做是不是想把我永远留在清水街，留在他身边啊？不然何必呢？”

“嘿！那还不如嫁给我了。我回头去跟他聊聊，你看，我还有个拉面店，以后他想做点什么就能做他以前的老生意了，轻车熟路的，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一条街上长大的，清水街上还有比我跟你更合适的一对吗？”

我低着头，过了好半天，对蔡大头说：“我不能生孩子了。”

蔡大头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忙着他手里的活，嘴上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他抬头笑着对我说：“要孩子干嘛，那么个累赘玩意儿！”

我也笑了，说：“你是好人！”

这天过去之后，井璟回来的消息一时间在清水街就传开了。

很多清水街的新成员自然不知道井璟是谁，他们开始从别人的流言里揣摩着井璟这个妖孽一样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有很多老街坊借着来五金店买东西或者和父亲拉面叔叔拉面婶婶拉家常的理由打探关于我的情况，看看如今我是不是三头六臂地回来了。

最后所有人终于都确定了，井璟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带男人也没有带孩子，在外被人抛弃，实在不能再混下去了，于是只好回到清水街。他们终于也满足了，井璟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除了清水街，她哪里也祸害不了。

他们还确认了一个消息，井璟她老爸要把井璟嫁出去。

关于我要嫁人的消息一时间很是风靡，所有的女人们都在撇着嘴说这么个烂破鞋实在是没人要最后要回来嫁人了，清水街的男人难道就该娶这样的烂破鞋？等着瞧吧，不会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她的。

我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话语，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如果他们知道我如何被亲生母亲陷害如何被最好的姐妹诈骗如何又被最爱的男人抛弃并且丢失了自己的半个子宫他们就会知道他们的这些无关痛痒的话真的连蚊子咬的疼痛效力都不如。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每天晚拎着礼品到我父亲面前为自己说好话的男人络绎不绝，父亲看着那些男人满脸堆笑。我也从来都不会让来的人失望，我总是在屋子里坐好，或者起身给他们倒水，也会笑笑。我也从不躲开他们看我的眼神。然而他们走的时候我总是要说上一句：“别费劲了，你娶不了我的，而且我还有个孩子，很快我就会接我的孩子回来。”

我说这话的时候都是送那些男人离开悄悄说的，父亲并未听见。

但是因为我相亲和频频上门提亲的男人这些事，念生在家和父母大闹一场，以至于拉面婶婶哭天抹泪地到我面前求我赶紧离开清水街，她说如果我不离开，我就害了他们家念生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而且我一直把念生当成一个孩子，我对拉面婶婶说没关系的，说念生只是个孩子。

可是她执意不肯，说念生现在被关在家里，因为他说要打跑所有想娶我的男人，他说只有他可以娶我。

我叹了口气，说小孩子的事你怎么就这么当真呢？

拉面婶婶只好拉着我去她家，说念生在绝食，说爸妈不答应他娶我他就把自己饿死。

拉面叔叔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疼得不得了，但是这次是确实不想由着念生的性子，就管了一管，可是念生动了真格的，就是不吃东西，三天滴水未进，如今人已虚弱不堪。

我见到念生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我的时候都显得没有力气了。

我抚摸着念生的头，说：“你这个孩子难道是我生的吗？怎么脾气和我一样倔呢？你这样给你爸妈出难题，他们以后该多讨厌我啊？你这不是想把你井璟姐逼走吗？”

我就只说了这一句话，念生就起来吃饭了。

念生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喝着米粥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孩子竟有这般性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有些温暖。

我离开的时候拉面婶婶又说起让我离开清水街的事，我回了她一句：“如果我走了，你就见不到念生了。”

她愣了，从此再也没有提过让我离开清水街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不想走了，我只是想等到石老大给我送来萧俊的孩子，然后就这样在清水街过一生。也许是我觉得清水街这里的所有人就算再尖酸刻薄也给不了我伤害。

我很奇怪在这些上门提亲的人里面竟然没有蔡大头。

蔡大头还是在不急不躁地忙着他的拉面店。

我以为这小子是看开了，或者是悟透了，他大概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他吧！

但是我心里有小小的失落呢！

回到清水街已经一个多月，除了一次接到石老大的电话之外我再也没好外界联络过，感觉清水街就像是世外桃源，这样的日子舒服而惬意。

我有时候翻着手机里的通讯薄，会忽然想给萧俊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想知道他如今过得到底有多好，拿我的爱去换回的他的幸福是不是很牢靠。或者，我的电话和短信会让他的生活变得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平静，如果被汀染知道那就更好了，我有资格搅乱他们的生活。

可是我到底是没打，我那份可怜的爱情还在试图说服自己去原谅萧俊，不断地想让自己明白萧俊他有了孩子了，他要为他的家庭和孩子负责，他欺骗我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担负起一个家的责任。

我自从九岁爱上萧俊，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不断地为萧俊开脱，不管他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我总是让自己去认为那都是合理的。

我为何不能这样去原谅妈妈呢？或者是原谅唐熏呢？

郑可可，你当初就那么撒手走了是不是因为害怕看见我今天的结局呢？

我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空，黑乎乎的没有一颗星星，我还以为能看见一颗，那我就可以认为是郑可可了。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回来后还没有换过号码。

我盯着手机上显示的人名，心扑扑跳着。

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萧俊会打电话给我。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接通了电话。

我常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很嚣张了，可是在萧俊这两个字面前，我就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只要这状况和萧俊有关，我就变成了无头苍蝇，嗡嗡乱飞，然后撞到的是自己。

萧俊第一句话说的是：“是你吗？”

我说是我。

然后他半天没说话。

我看他没说话，张口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他才又开口。

“你现在在哪里？”

我想了想，说：“我不想告诉你。”

“哦，那就算了。我以为你……嫁给石老大了。”

“哦，没有。石老大比你爱我，所以他没有娶我。”

我在想要不要把我被切掉一半子宫的事告诉萧俊，但是我估摸着这件事也不会让他有多内疚，最后还是没说。

萧俊苦笑一声，说：“我承认，很多人都比我爱你。”

“那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总不会就是想承认你不够爱我吧？”

“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好不好，在做什么。我可能要出国了。”

“哦，是和老婆孩子一起去吗？”

“嗯，她就快生了，我们正在考虑是到国外去生还是生完再出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萧俊到国外生孩子，那我岂不是就得不到那个孩子了吗？有些事真的是注定的，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从萧俊那里得到一点补偿或者是安慰或者是给萧俊报复，上天就要来破坏我的计划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猛地有一团火，真想摔了手机抗议一下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井璟。”萧俊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指望我走之前能再见你一次，我只是想说，请你用遗忘我的方式原谅我对你的伤害吧！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偿还你。”

听萧俊这一句话，我心里一下子又安慰了不少。

但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他：“你的右手现在如何了？”

萧俊一愣，然后说：“好多了。”

我挂了电话。

然后我给石老大打了个电话过去，我说：“萧俊他们有可能要出国生孩子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反正答应我的事你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