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郑和约在校警局门口见面。

他今天没来上课, 等我赶到那里，看到两个男人将他夹在中间，形成保护的姿势, 看我靠近, 他们的眼神中带着冰冷的射线, 死死地盯住我, 像是在确定我是否会带来威胁。

郑和远远招呼：“秦小恒。”

他双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 看上去像是没有睡好，爱笑的嘴角此时也不高高翘起了。我问他：“陈默没事吧？”

昨晚的手术进行的时间不长，陈默被从手术室中推出来之后, 却很快被郑和的父亲带走转院了，连着郑和一起上了他父亲的车, 之后我便再也联系不上了。

“接下来养伤就好了。”郑和这句话说得有些犹豫, 像是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但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抿起了唇, “咱们走吧——你们守在外面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和郑和一起打开警局的大门，确认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我压低了声音说：“最近这段不能来上学了？”

“我爸说让我回去。”郑和叹气，“哎, 秦小恒, 回去我把我新手机号发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同样跟郑和的父亲“沟通”好了, 问的问题和郑和父亲叮嘱我们的一模一样。我把既定的答案背出来, 走了这样的形式, 之后便离开了。

郑和果然没有在学校多呆，立刻就坐上了车, 在车窗后向我摆了摆手。

至此，这样一个案件就轻易被揭过了，只能沦为谈资。

有陌生号码给我短信说，他是郑和，然后让我跟同学们说，他没事，暂时休学。尽管同学不过半年，郑和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不少人见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宿舍很是担心，得到我的传话后都安心了下来。

但郑和却显得有些怪怪地，在某天半夜的时候，忽然打响了我的电话。

我晚上并没有关机的习惯，半夜的时候手机骤然响起，把整个宿舍都吓了一跳。本来想挂掉，但看到显示的是郑和的名字，我还是悄悄溜下了床，到楼道拐角处，接了起来：“怎么了？”

“那个……秦小恒，那天，你听着，陈默他说了什么吗？”郑和问。

那天？难道是指陈默给他挡枪的那天？我语塞，那天我大脑空白一片，哪里还能去注意陈默有没有说什么：“呃……我不知道。”

“我总觉得……他……呃，秦小恒，这可是咱们两个地秘密！我跟你说了，你不许告诉别人！”郑和犹犹疑疑，最后让我先发誓。

“好吧，我不告诉别人。”我说。

“那个，我好像听见陈默他说他……那个……他……喜欢我……？”郑和说这样的句子，最后语调上扬，带着疑问。

“呃……”陈默有说这样的话吗？我真的没有听见。但陈默喜欢郑和，这是我可以肯定的。大概当时情况太过紧急，陈默中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于是表白了？我脑中闪过这种可以称之为狗血的剧情，有些想笑，突发奇想，却想替陈默，稍微试探一下郑和的想法，“你是说，他对你，是对情人那种感情？”

“我靠秦小恒你这说法太恶心了！”郑和立刻抢白，夸张地搓了搓胳膊，“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

“就算他真的对你是那种感觉，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吧？你会因为这个远离他吗？”我问。

郑和沉默了半晌：“那不会啊，他还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他比我大，从小看着我像看孩子似的……”到了这种时候了，郑和还是不免抱怨。

“还好。”我这么说。

“不过秦小恒啊，你不觉得你这个假设太可怕了么？我到底哪里像个女人了，会被陈默……那样啊？”郑和很是疑惑。

我无语，不过也能理解，郑和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对同/性/恋这个群体并不理解，抱着一些奇怪的念头，比如说，两个人里，一定至少有一个是娘娘腔。我耸耸肩：“随便你了。你就是给我打电话说陈默的事的吗？”

那边郑和大叹了一口气：“我爸说他不准我回去上学了啊啊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当时他非要踹我去学校的！说好的优秀的大学同学是未来的资源呢！”

“伯父是为了你的安全。”我说。

“哎呀，对了，差点忘了！我今天看见一个特正的妞儿，觉得跟你特别合适，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郑和马上又变了话题。

“不用了。”我马上拒绝，这家伙。

“喂，不准还想着那个女人啊！”郑和说。

想起他说的是谁，我嘴角一弯，还真不敢告诉这家伙，其实我又跟肖栩复合了，而且，他说了，要为我改变。

被郑和夜半三更电话骚扰，偏偏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就有课，我七点半的时候爬起来，还是困得要命，心想干脆等下个轮回直接办理休学自己出去玩上一年好了，反正什么也不用着急。18岁从来都是每个人最好的时候，无需为工作繁忙，无需去管毕业后的去向，只要把一个人青春最美好的时光发挥出来，那就是最完美的18岁了。

中午被肖栩叫出去，肩并肩一起去食堂。肖母终于放心下来，重新让他回来住校了。尽管B大有许多个食堂，每个食堂都有不同的菜式，但这半年多下来，食堂里的饭菜已经对我们毫无吸引力了。

肖栩左手端着自己的托盘，右手非要帮我端，两只手都在打哆嗦，看得我害怕他一下子把手里的菜撒到地下。他一边找座位一边抱怨：“为什么同样是麻婆豆腐我妈做的就比食堂好吃一万倍呢？不是说食堂掌勺的好歹都有厨师证的吗？”

“阿姨没准能考出特技厨师证呢。”我说，“那边有空位。”

“特级还考不来吧……高级是绝对没问题的！”肖栩稍微替他母亲谦逊了一下。

肖栩打了三两米饭，在吃到沙子后死活不肯再吃了，硬要从我这里挖。最终我们两个谁都没吃饱，肖栩有些抱歉，买了甜点送到我眼前。

我们两个一边走一边吃，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嫌弃帝都春天风大沙狂了。肖栩吃了一嘴角的碎屑，到了一个人少的拐角处，忽然指着自己的脸颊说：“帮我舔掉吧？”他坏笑着。

“好啊。”我说。

肖栩没想到我会答应，愣了一下，趁着他愣在那里，我马上伸出舌尖来，从他的嘴角滑到唇边，故意亲得很响亮。我调戏完毕，刚要离开，他却拽过我来，非常霸道地将舌头伸进我的唇齿之间，交换着唾液。

我们两个都刚刚吃下甜点，嘴里还有那腻人的味道。

“秦小恒。”他抱着我，从郑和那里学来的称呼越叫越顺，“秦小恒，等咱们毕业了，一起买一套房子吧，写咱们两个的名字，然后把房产证外面的壳子换掉，换成结婚证的。”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样的念头，这个想法简直是我从他的嘴里听来的最浪漫的一句承诺了。我紧紧地抱着他，这个时候我看不见他的脸，想象中的，却是十年后肖栩的模样。

那个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的肖栩，那个经历过社会洗礼的肖栩，那个肖栩，会不会也说得出这样的话呢？

我忽然觉得脸颊上一热，不知道是什么滚烫的液体滑过。肖栩却问：“你怎么哭了？”

他这么说着，帮我舔掉了泪水。

我并不爱哭，哪怕是和肖栩分手的时候，也是我坚决地让他离开的，那时候我都没有流下泪水，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我控制不住，心底里一直在说，丢人吗，有人在看着呢，但就像是水闸被放开，急流涌泄，怎么会是我一只手能堵得住的。

我没有出声，却觉得身体里的力量在消失。庆幸在这个时候我还有臂膀可以依靠，我把自己的重量都全部压在肖栩身上，不管他这个时候才18岁的薄弱臂膀，是不是能承受得住我的所有顾虑和担忧。

我怕他有朝一日，忘却了当初对我许下的所有承诺，还是离开我，跟林玥玥，或者是别的其他的女人，走在一起。

我忽然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不是吗？只要肖栩身边的女人，都知道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了，自然就不会带他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