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场持久战
作者:文随心 | 分类:现言 | 字数:1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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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不思量自难忘
碧草青青, 天蓝如洗,流云淡淡。
一身飒爽迷彩装的女子正翘着脚,陷在一张吊床里惬意地摇啊摇。散漫的目光, 透过那些繁密枝叶之间的细碎缝隙, 随着天空里缥缈的云丝游游荡荡。
她栖身的那篇浓蔽绿荫旁边, 是一个清澈的湖。不时有微凉的风, 从波平如镜的湖面上吹拂而来。耳边偶尔会传来哗哗击水的声音, 两只黑白分明的澄净眸子转啊转啊,就是不往湖里面看。
这方远离都市喧嚣浮躁的小天地,此刻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
不久前, 在方晋宝生拉硬拽下,好不容易两人才翻过了几道颇为惊险的陡坡, 来到这个地方。第一时间, 顾盼就被这世外桃源式的景致迷惑了。哪知她还没陶醉够, 扭头就看见旁边一声不吭的方晋宝开始扒衣服。
她又惊又惧,连连跳开几步捂住眼, 强烈谴责这种不顾观者意愿□□观众眼睛并且重度污染环境的恶心行径。
从摇晃着的手指细缝里,她亲眼目睹了方晋宝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得只剩条三角裤的全程,带着春风得意的无耻笑容渐渐逼近……
在她着急忙慌地闭紧眼准备放声大呼之前,只听得噗通一声,某人自裁——啊不, 跳湖了。
周围一下子静得瘆人, 只有风越过树梢的回响。
左等没人, 右等没影, 直到顾盼的心脏又开始满负荷运转, 哗啦一声水响,几十米开外的湖面上, 忽然冒出一颗黑乎乎的头颅。
嚣张放肆的一阵大笑后,在跃动的金色水波粼粼环绕间,方大少爷潇洒地甩甩发间的水珠,还没忘了吩咐她:“小盘子,把爷的衣服收收好。”
然后,一个猛子又扎了下去。
靠之!靠之!顾盼拧着眉毛猛喘气,一边在心底深情且温柔地呼唤着水鬼赶紧出没,一边用脚尖将那堆湿热烘烘的布聚到一处。做完这一切后,她瘫进旁边两颗树间挂着的吊床里,直到现在也没有爬起来。
有节奏的摇摆令她眼皮渐渐地垂下,睡意愈来愈浓……
好香的味道,好香啊,是什么?
咕噜,咕噜,被那股诱人的香气刺激得连连咽下口水,当顾盼使劲撑开困乏酸涩的眼皮时,她愣住了。
手里抓着半只烧鸡,金黄流油,扑鼻的香味正是由此而来。唯一的诡异在于握鸡的手,那是一只白嫩粗短且肥嘟嘟的小手。
眼睛往身下扫去,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图案俗气的大花布上,底下是茸茸的青草。草地、烧鸡、花布,旁边应该还有个小水潭吧?顾盼抬头朝四下看去,果然看到了在水潭边忙着补虾捉鱼逮蝌蚪的小孩,脸孔都模模糊糊的。
接下来好像会发生些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了,于是吧唧吧唧地啃起烧鸡腿来……
这其实是一个梦,顾盼在梦里回到了四年级时的一次春游里。
梦境外,想要翻身的她,陷在吊床里动弹不能,迷糊着就感觉到有一片云停在头顶上,呓语了几声后(啃鸡腿ing),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方晋宝把外套捡起来抖了几下,轻轻地覆在她身上。他习惯性地从裤兜往外摸香烟和火机,却发现忘了装。摇摇头,作罢。
以温柔山色为背景,她沉静地睡着,他安静地看着。湖面在渐沉的暮霭中一点点暗下来,凝成一块幽碧烁金的美玉。
他想,如果时间能这么停驻下来,该有多好。
睡美人还是醒了。
顾盼没注意到方晋宝异样的神色,她火烧火燎地冲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凭着梦中没散尽的印象,在朝着小湖的那面仔细分辨后,居然叨叨地念起诗来:“生命诚可贵,烧鸡价更高。若为桂花糕,二者皆可抛。”
她小时候刻的打油小诗,真的就在这里。好神奇好神奇,她居然做了一个亦真亦幻的梦。
“方晋宝~~”上扬的声调,显示出顾盼此刻兴奋的心情,“咱们以前来过这个地方!你还记得不?”
方晋宝倚着树笑了笑。
怎么忘得了。
那时他还是孱弱的小鬼头,在春游时却罔顾老师的嘱咐,非要披荆斩棘地爬到这里来。遇上了初中部的坏孩子,不仅被勒索掉了作为午餐的半只烧鸡,还被他们用红领巾恶作剧地绑在那棵树上……
“当时,有个人是不是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来着?”顾盼撇撇嘴,替某个人丢脸。
方晋宝抿着嘴走过去,高大的身形和野兽般矫健的步子,立刻生出了无形的压迫感。顾盼果断地停止了毒舌调侃。
如果天色再亮些,或者他的肤色再白些,顾盼就会发现,方晋宝变成了关二哥,那张比千年城墙还厚的面皮上,噙着一抹甚至可以算作羞涩的笑。
再怎么早熟世故善于伪装,那时的方小宝也不过是个10来岁的小孩。他数度呼救却没见半个人影,吓坏了。正惨烈地痛哭流涕时,顾小盼发现了他。
彼时,他们互相嫌恶,除了在大人面前演演戏,根本是互不搭腔的。
瘦小的他瘫坐在地上,而高胖的她居高临下,嵌在肥嘟嘟包子脸上的一双圆眸,黑白澄澈,没有半点表情地冷冷看他。
他高傲地别转脸,等着她离开。
结果,那个死小胖居然坐在一边,铺上块花布,啃起烧鸡来。啃完后,又从包里摸出把削铅笔的小刀,在他头顶的树皮上,划划刻刻半天,就是不肯走。
他残留的那点自尊终于消失殆尽,忍不住对她讽刺挖苦。
在他咬牙切齿的咒骂声里,她蹲下来解开他腕间的束缚,她把整条鸡腿留给他,下山的时候,她大部分的力气都用来搀着他,自己却踩滑摔倒了,眼角磕在凸起的石头棱上,流了一脸的血……
他步步紧逼过来,她后退了一步,背就抵在了身后那棵歪脖子树上。
天际流艳的彤云,将黄昏染成魔魅的橙红,方晋宝深邃犀利的眉眼,在一片霞光中晕染开来,妖艳却也温柔。
这面貌太过陌生,顾盼有种被魇住了的危险感觉,无法呼吸,不能动弹。
口袋里有东西开始震动,她忽然叫:“等等。”
是个陌生的号码。顾盼走远了几步,背转身子点了通话键,“你好,请问是哪位?”
当那个温润柔和的声音从听筒中冒出来时,顾盼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雷劈中,幻听了。
……轰隆!约吃饭的第一道雷……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天色,赶不及了,“今晚,我、我没时间。”
……轰隆隆!改时间的第二道雷……
“明、明天?” 握着电话的手颤抖着,她只能凭着本能回应,“那个,那个,我的小店明天要开张……”
……轰隆隆隆!语气温和,态度坚定,转而要地址的第三道雷……
顾盼反射性地报出一串地址后,开始有点回神了。
“那么,明天见了。”
“钟医生你……”
很不幸,那边已经挂了电话,顾盼只能把未出口的几个字咽回肚子。她再次走回歪脖树前,犹疑地绕了几圈后,拿脑袋在上面磕了几下。
啊,好疼,证明不是梦。
方晋宝远远地站在一边,眼睛望着湖中心,不晓得在鼓捣些什么。
“喂,方晋宝!”顾盼喊他,可他居然一动都不动。
她想走过去,却听见他喉间滑过低低的笑,和渐晚的天色一般暧昧迷离,“艾米丽?珍妮弗?”
顾盼将有些发烫的额头,慢慢贴在凉凉的树皮上。
“哦,我当然是在开玩笑。找你做什么?”他余味悠长地顿了顿,又是那种该死的卖弄性感的醇厚笑声,就好像随时可以把舌头伸出来,捣进电话那头伊人的红唇里去,“亲爱的露丝宝贝儿,今晚可有空?”
眸子里的火光,一点点黯了下去。
公主等到了更值得她的王子,邪恶的魔王终于要被炮灰了。
捏着手机,方晋宝开心地笑出声来。
心有点乱了,天色又太暗了。
所以,她没有留意到,就在那首打油诗背面的树皮上,她的头正抵着一些凹下去的刻痕。
十四个工工整整的名字,由最初的青涩稚嫩到最后的刚劲隐忍,每一个勾画,每一笔转折,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深深地刻到心坎里去。
“顾盼,顾盼,顾盼,顾盼,盼盼,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