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场持久战
作者:文随心 | 分类:现言 | 字数:1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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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2章 冤有头债有主
顾盼站在草坪中间,那个人则站在鹅卵石小道上,两人中间还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没有戴眼镜,她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可就算不看,顾盼也能清清楚楚地记起那人的表情,嘴角必然使劲地斜着,带着嚣张而放浪的笑意,全天下最欠扁的一张……
“嗨~~,大熊。”
男人的低沉声线明显被刻意拉高,“嗨”后面还拉了个连续上扬的小尾音。他顿在这里,半晌才接下去,“好久不见!”
顾盼的眼睛猛地就眯了起来。
正犹豫间,冷不丁男人一脚踏进草坪,往她的方向大步迈过来。
顾盼吃惊,手反射性地护在胸前,连退三大步。
想起输人不能输阵,赶紧止跌企稳。右手随即划出一道漂亮曲线,改为叉在腰间,吼他:“方晋宝,你要做什么!”
来人愣了片刻,手指头指着她,抖啊抖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开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呛死算了,顾盼死死盯住他的手,诅咒他。
男人没有再往前走,懒洋洋地站在那,活似没长骨头,“果然这个茶壶造型,还是你做出来最美艳。”
他侧着头瞧她,笑得暧昧不清,“我时常做梦都会梦见。”
果不其然,人渣这种生物,出门从来都不带脸。脚下的狗又一直扑在她脚上连啃带拧巴,惹得顾盼更心烦。
“大卫!”她拿脚背推狗狗,眼睛却盯着方人渣啐:“你怎么就是改不了吃屎呢?”
他的笑容似乎在脸上凝滞了一下。
等顾盼眨了下眼睛再看,对方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神态,腻腻的视线黏在她身上,“表妹~~你还是那么晓混~~”
脑子嗡地一声,顾盼寒着脸,将手里的畚箕、铲子、塑料袋一股脑儿向他扔出去。
方晋宝像是早有防备,面不改色地左闪又躲,身子异常灵活不说,居然游刃有余地跟她有商有量:“盼盼,用你自己做暗器,哥绝对不躲!”
物体乒乒乓乓落地。
顾盼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开始往外冒烟,方人渣则胜利地抬抬眉毛,巧克力肤色映衬着,一口白牙闪着光。
月光下的两人,一个猛飙眼刀,一个狂飞媚眼,空气里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儿。
高手过招,拼的就是气场。
一分钟后,尽管已经瞪得眼酸眼涩眼疲劳了,顾盼还是保持着那个气势汹汹的茶壶身姿……
不过,她欲将其剥皮拆骨的仇恨眼波,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方人渣忽然低头看她脚底下辛勤作业的狗狗,笑得诡异。
“丫头,知道你眼比牛大,快别瞪了,”他探出一只手指头揉鼻子,顺便遮住嘴角,“赶紧回去擦鞋,要不味道该渗透了……”
方晋宝显见心情很不坏,又笑,“刚才忘了夸奖你一句,今天这身造型,很成功。”
成功你大爷!顾盼眼角抽搐,在心里骂脏话。
“对了,”方晋宝遥遥指向一栋高楼,“哥目前住那栋楼十八层,欢迎来串门。”
顾盼下意识地望去,他指的那个独栋建筑乃小区楼王是也,占据最佳地势,正面直对有雪白小天使尿尿的华丽喷水池,一梯一户,配带豪华全装修。
“免了,”鼻孔里哼出一声嗤,顾盼皮笑肉不笑道:“这楼层舍你其谁?”
方晋宝对她的冷嘲热讽完全免疫,“我回去就挪到19层,专等大熊小姐赏光。啧啧,万幸如今总算用不着砸墙了……咳咳,还有个小提醒……”
难道19层也是他家的?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顾盼光顾着酸葡萄了,没领会到调侃,却听出了转折,见方人渣难得一本正经状,她勉强支起耳朵。
方晋宝的语气慢悠悠:“千万、记得、换双鞋。”
顾盼死死捏着手中的链子,要不是怕万一跑了逮不住,她真想放狗咬死他。
方晋宝见好就收。说完这话,就立刻着手将地下的畚箕铲子重新拾回塑料袋,见顾盼又往后退,嘻嘻一笑,直接搁在地上算数。然后,泰然自若地在顾盼的杀人眼光中,踩着趿拉板扬长而去。
顾盼恨恨地冲他的背影竖中指。
回到家里,速度换了衣服冲完澡,顾盼走到阳台上吹夜风凉快。
顾妈跟进来,顺便递给她一根冰黄瓜。女儿进门的时候脸色阴沉她一早发现,当时忙着看最后一节《社会调查科》,也忘了安抚一下,现在愧疚感上来了。
另只手里还握着大半个甜瓜,顾妈问:“最近工作忙不忙?”
“不忙。”
“店里生意好不好?”
“……凑合……吧。”
“那……明天早晨陪我去跳操?”
顾盼想了想,点头,“好。”
母女二人当即分别占据阳台一角,各吃各瓜。
“今天你爸告诉我,小宝回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盼拿黄瓜的手哆嗦了一下。
顾妈嚼着瓜,还没忘了聊闲,“要说你跟小宝,那还真是青梅竹马,小时候整天见他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后面,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捣鼓啥……”
娘啊,顾盼在心里喊冤,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下懿旨让她看孩子,怎么现在一把都推倒了?
“我记得先你方叔还总说,让你给他家当媳妇儿,”顾妈瞅着一旁不言不笑的女儿,叹气,“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要不现在我跟你爸早抱上大孙女了,也不至于现在黄土眼瞅都埋到脖子颈了,仍旧晚景凄凉孤苦无依……”
老娘口才太过犀利,顾盼招架无能,只管两眼看天。
“如今他家条件太好,小宝又在外国待了那么些年,跟你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代沟’也说不定……”
她好想弄俩塞子把耳朵堵住。
顾妈顺手将甜瓜尾巴丢到大胃的盆里,总结陈词:“不是妈说你,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更何况咱和他家三辈人都是同学,这以后再要碰上,别总给人家脸色看。”
旧仇未报,新恨又来,老娘您说得太晚了!顾盼将口中黄瓜咬得喀嚓作响。
“盼盼,你听见没有?”
顾盼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倒霉孩子,诚心是不是?反了你了!”顾妈瞪眼,大嘴巴子抽过去,明摆着只是装装样子,哪儿舍得真打,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女儿肩膀上。
顾盼拧了拧身子,想逃开老娘过分热情的怀抱,但眼角无意间扫到顾妈鬓角的一绺白发,还是安生了。
老爹憨厚,老娘热心。
她这半冷不热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却谁也没随到。
小时候她真的怀疑过,或许父母从医院抱错了孩子,其实方晋宝才是他们亲生的。
后来全国风靡一部狗血的棒子剧,顾妈集集不拉地追看时,没少拿她那拈酸吃醋的日记打趣她。
回头想想,自她懂事起,就很少再主动赖在父母怀里撒娇。二十几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光景。
最初的扭捏劲儿逐渐过去,有种久违的熟悉味道漫开来,温暖而窝心,顾盼忽然有些心酸。她好像一直忽略了,风风火火的妈妈终也敌不过时间,这世间最无情的定律,也会慢慢老去……
“盼盼……”
“嗯?”顾妈眼里闪烁着精光,沉浸在怀旧情绪里的顾盼根本没察觉。
“跟我一起跳操的张阿姨,她儿子很不错,反正你明天也想去跳操,要不……顺便见见?”
怎么成了她想跳操了?顾盼前后联系思量许久,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退开两步,从陷阱里跳出来。
“不想去见小张?那上次说的小白或者上上次说的小孙好不好?白阿姨和孙大娘人都很好,肯定疼儿媳妇……”
居然还是连环套,老娘你果然不是她亲妈!
“难道说……女儿你择偶也要求三有三无?”
“什么三有三无?”
顾妈连忙解惑,“就是有车有房有存款,无媳无孩无婆婆。”
顾盼只剩下无奈叹气的份儿,摊上这样爱耍宝的娘亲,不淡定也被逼淡定了。
顾妈却当她默认,感觉颇为棘手,苦思冥想了一会子,才喃喃道:“这样的条件,现成的也就剩下小宝了,我得找机会再重新问问你方叔……”
顾盼扭头瞪她妈,潜台词:你再提方晋宝,我跟你彻底断绝母女关系!
“老了,熬不了夜,好困……” 顾妈忽然开始打哈欠,紧接着撤了。
顾盼决定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买一瓶最好的染发剂,把老娘的生理样貌和心理年龄彻底统一起来,免得不小心又中了苦肉计!
耳边终于没了唠叨声,她重新把视线投到深邃的天幕里,面无表情地独自望呆。
从那遥远的儿时起,顾盼小盆友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孩子。
大人们却偏偏有种怪习惯,总爱问“你最喜欢谁”“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有眼力见儿的小孩都会笑嘻嘻地甜甜应对,然后获得一个长长的“粉嫩双颊捏”或者“圆滚脑袋摸”。
顾小盼在遭遇这样的情景时,却总是抬着看不出喜怒的小面孔呆看人家,顶多眨巴几下眼睛,证明她有在用心听。不是她不想回答,只是爸爸妈妈姥姥都很好,她实在不知道要选谁。
说实话,顾小盼打心眼里更愿意被问相反的问题。
因为,无论问她的是小张蜀黍小刘阿姨或者楼下李奶奶,答案总是唯一的。
如果要在踩到一堆屎和遇见那个人之间选择,她定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选择踩狗屎,哪怕多踩几次也无妨。
所以她才更郁闷:天大地大世界很大,老天爷爷肯定闲得蛋疼了,要不怎么今天又将答案活生生地摆在她面前。
彼时,他踩着一双夹脚沙滩人字拖,花裤衩子遮住半截大腿,上身裹着黑色紧身小背心,半脸胡茬子,站在离她堪堪三步远的地方,斜睨着她,笑得一脸烧饼相。
那副无赖样子,和记忆里遥远的一处,某个卑鄙无耻的混球,重叠了……
脑子里闪过顾妈刚才的话。
和那个人渣?顾盼心里一阵恶寒,差点把胃里的黄瓜汁儿吐出来。
她果断地收拢思绪,在心里又问自己一遍,盼盼,你最讨厌谁?
下一刻,嘴一撇,眼一翻,已经干净麻溜地吐出三个字:“方、晋、宝。”
瞧,多么自然,多么习惯。她甚至能确信,这个名字会一直占据顾小盼顾大盼顾老盼……最讨厌的人排行榜首位,一百年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