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几天在酆都，当然接不到他打来的电话。她这会也不能跟他细说，只拽着他往里走，“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黎昭不停地抹眼泪，他一个大男人从小就不爱哭，可是现在除了哭似乎也没有办法了。他抹了一把眼睛，“爷爷不肯去医院，所以就让医生过来了。他们都说不行了，堂嫂，爷爷挂念大哥，到现在还念叨呢！”

她大步走进去，黎恒母亲短短几天就苍老了一圈，眼神中尽显疲惫。她看见舒婳来了急忙迎上去，“本来不想叫你来的，怕你伤心。只是你是阿恒的妻子，老爷子走之前很想再见你一面。”

她点点头，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凡人都是黎恒的家人，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给了黎恒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爱，黎恒一直心存感激，她也是一样的。她上了楼，老爷子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她却看得清楚，老爷子的生机一直在流逝，生命已经要走到尽头了。

好比一盆绿植，促进它生长的条件是水喝阳光。老爷子现在就是这盆绿植，但不同的是，他已经没有法子再吸收水跟阳光了，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舒婳蹲在老爷子床边，小声的唤了一句，“爷爷。”

老爷子费力的睁开眼睛，他虚弱的抬起手，站在一边的黎恒母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看丈夫，黎父上前将氧气面罩摘下来，老爷子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小舒，你来了啊……”

凡人见不惯生离死别，舒婳现如今也被感染了，她用力握住老爷子的手，“爷爷，你再等一等，阿恒会来见你的。”

搁着老人凉凉的掌心，她把灵气输过去，希望他能再挺几天。

老爷子望着天花板，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来，“是啊！我很快就能看到阿恒了……我最想见的还是阿恒的奶奶，也不晓得她是不是早就投胎了。她活着的时候总是骂我大老粗，说下辈子一定找个读书人。”

“可我知道……她就是口是心非，不会再有人比我这个大老粗还要回疼她了……你们不要怪灼华，是我要求的。她能让我看见我最想见的人，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我的妻子……我活了一把年纪了，可是没有她的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开心。”

灼华同梦魇本质上的区别，梦魇在梦境中给你织梦，让你沉睡不起。而灼华能在现实里为你织梦，再让你相信这不是梦以为这是真的。

半梦半醒才是最可怕的。

老爷子闭上眼睛缓了缓又睁开，“小舒，人这一生啊……还是要找个相爱的人才好如若不然，这一辈子两两相看只有厌恶，那才是一种悲哀。我遇见了阿恒的奶奶，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边上站着的几个人已经泣不成声了，黎昭捂着嘴掐着大腿，就怕哭出声让老爷子走的不安生。舒婳在老爷子眼皮上点了点，老爷子陷入了沉睡。

除了黎昭，其他人都很惊讶。舒婳也没有做过多解释，“最多三天了，有什么没做的，尽量满足爷爷吧！”

她跟黎昭站在花园里，黎昭踌躇良久还是不说话。舒婳看着都烦人，“舌头被猫叼了，平时不是话很多的吗？”

“堂嫂，你是不是想让大哥来见爷爷最后一面。”黎昭说出自己的猜测，“可是要是大哥出现了，大伯大妈那里怎么交代？”

已经死去的儿子，已经被火化的儿子出现在眼前，哪怕是父母估计都能吓晕过去吧！

“总会有法子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稀奇。爷爷太可怜了，我不想他带着遗憾走。”她坐下来，“你说你们凡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一辈子统共就这么点几十年，忙忙碌碌，却总要记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这些年所遇见的凡人之中没几个是豁达的，他们都有心中的执念。

黎昭很认真的想了想，“可能就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才想要拼命记住那些美好。我知道你们，对你而言凡人的性命太渺小了，几十年就跟弹指一挥一样。但要把这几十年过的丰富多彩，其实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就拿我来说吧！我活了二十多年了，可是我觉得爷爷的一辈子比我精彩多了。他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跑车，日子过的很慢，很朴素。但是他跟奶奶真心相爱，一路扶持，他们经历过最动荡的年代，他们的爱情无坚不摧，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这样的话能从黎昭嘴里说出来她还真的是挺意外的。黎昭在她边上坐下，“你别总把我当废物。以前有大哥，我是无所谓。大哥走了之后担子就落在我身上，我再不懂事也得长大了。堂嫂，你说为什么要长大呢？”

还是小时候最好，无忧无虑的。

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带来的坏处远比好处要多的多了，可是人在年幼的时候还是会希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

“我年幼的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到时候就能跟哥哥姐姐一样了，可以遨游四海八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父君搂着她在南天门看云彩，“就算你长大了，也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

骨肉亲情，难分难舍。

黎昭唏嘘不已，“堂嫂，以前我总是烦爷爷骂我。他明明更喜欢大哥多一点，可是现在他要走了，我心里也难受。”

“他是你亲爷爷，他若活着你还能有个人喊喊。他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一声长叹，“我先回去了！要是有情况你就来找我。”

她回到塔罗馆，这段时间都没有开张做生意，屋里屋外都冷清的吓人。水长老被谛听捆着丢在一边，谛听自己则是蜷在沙发上打游戏。

这可把舒婳气的不轻，抽过一边的鸡毛掸子上手就打，“老子让你把人带回来，你特么倒好把他丢在一边，自己在这儿打游戏，你咋不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