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子应该是亩檫刻意命人种的。”舒婳盯着这一片的槐树林，“槐树聚阴，容易招鬼，大鬼小鬼最喜欢在上面停留。”

讹兽小胖手扯扯她，“你看。”

舒婳抬头，循着它的目光望过去。树枝上挂着一具小小的尸骨，她在地上捡了几根树枝，撕下一只袖子裹在上头，“你有打火机吗？”

黎恒并非不抽烟，只是没有瘾而已。平时很烦的时候也会抽两支，自然是有打火机的。他掏出来，舒婳点燃了做成了一支简易的火把，“可惜没有油，这很快就会烧光的。”

“后备箱里有食用油，还有几件衬衫，我去拿过来。”黎恒脑子转的飞快，说完就折回去。

他们把衬衫都撕成一条条的，浸了油之后再点燃，火把果真比之前明亮许多。舒婳倒是很好奇，“你后备箱里为什么放油？”

“你以前说要做饭给我吃的。你嫌弃橄榄油做出来没滋没味，我买了之后一直放着，忙起来就忘了。”他接过火把，另一只手牵着她的，“从现在起你们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走开。”

讹兽用力点头，它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我还是个孩子，我走不快。”

舒婳真想一脚踹死它，“再啰嗦就把你烤了，正好我晚上没吃饱。”都什么时候来还想着偷懒，舒婳真想打它一顿。

黎恒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抄起讹兽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依旧牢牢牵着她。舒婳一愣，随后要他把讹兽放下，“它又不是真的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未免太惯着它了。”

“你曾问过我，如果你永远不能为我生孩子，我会不会有遗憾。”他牵着她慢慢往前走，步履悠闲，好像这里不是荒郊野外的槐树林，而只是一个公园的小道。他轻轻道：“我回答你说我不在意。其实我也想过，如果能和你有一个家，我和你，还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我想到那样的画面，我心里想到就很愉悦。”

很愉悦很愉悦的那种。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去你店里采证，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完了。可那时候我还有女朋友，你说我情路坎坷。后来我果真同我女朋友分手了，可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活。你在我身边，就算下一秒我就要死去，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还真是吓到了舒婳，她抓抓头，“以前我们怎么相处的？”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这凡人这样她觉得挺可怜的。

“其实你不必对我做到如此。”她承受不起这样深重的爱意，“我能活很久很久，你对我这些情感，就算我如今记得，日后也会慢慢遗忘的。”

“我知道，你的生命太过漫长了。也许等我死后，你还能活很久很久。久到这岚城兴许都已经不存在了，也许到了那时候你连我的模样也记不得了。”这就是一个做凡人的悲哀。

可有的时候活得太久也不如活得不够久来的要好。

地上有很多落叶树枝，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夜里听起来特别清楚，他又踩断一根树枝，“神仙活千年百年，可是他们连凡间青菜卖多少钱一斤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海边山崖的日出日落有多美，更不会明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有多么与众不同。凡人只活几十年，可是什么都尝试过了，难道这不算轰轰烈烈的过了一辈子？”

这个她还真的答不上来。可是就这样沉默了她又不甘心，“神仙为什么要知道青菜多少钱一斤？做神仙的不吃五谷杂粮，在洞府里闭关千年都是常有的事情。站在九重天上就能瞧见日出日落，对我们而言根本不算美景。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神仙就是要斩断七情六欲，你所说那些，对神仙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黎恒无声的笑了，“事情会发生，自然是有它发生的缘由。你们最喜欢讲究因果，道理是一样的，为何而发生，发生的后果是什么。再说了，如果做神仙真的那么好，那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多的仙子拼了命的要下凡。”

她答不出，索性气呼呼的转头不理他了。一个凡人，怎么这么会说话。歪理一大堆，她又道：“你别以为你说这么多我就能改变心意。我肯定是要回酆都的，你别痴心妄想了。”

他心中苦涩难当。他这辈子以为最难熬的日子是她决心要离开自己的那一段光景，她不声不响消失好几个月，想要了却她自己的凡心，想要斩断他的情谊。

可是他们谁都做不到。情爱一事从来都言不由衷，无法控制。他曾以为捱过了那段日子从此以后就能得到幸福，原来最残忍的就在后头。

痴心妄想。原来她给他的只有这四个字。

路越走越黑，舒婳刻意停了一下，她回头看，“这林子果然很古怪。这一路我还偷偷摸摸做了标记，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随身携带化妆包，里面有一瓶荧光指甲油。这玩意还是她心血来潮才买的，一直搁着没用。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的撒，正常情况应该都能看到。

可是身后的路一片漆黑。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舒婳假装没看见那些无风自动的树枝。她转回头，盯着黎恒的手，“你打算这样牵着我到多久？”

“能有多久就多久，一辈子最好不过。”他笑的有些轻佻，“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黏着我了。”

“你自己也说了，那是从前的事情，现在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她纯粹觉得这样牵着很不好走路，更何况他还抱着一个讹兽。不过既然他不在乎，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讹兽趴在黎恒肩头，小脑袋来回转，“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我观察了一下，这林子是活得，一直在变，记路根本是没用的。恐怕到阵眼的路也不好走，咱们无头苍蝇一样的，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