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墨
作者:锦绘生生 | 分类:现言 | 字数:2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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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7】灯中
风如何能穿透墙壁,最终蔓延吹进心里。错愕又如何能瞬间化进眼帘,形成蛰伏的秘密。
乔思苏端着的书页里,呈像在斑驳落色的相纸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黄晕里染尽她温婉的笑容。
照片里的人,乍一打眼颇有几分面熟,然而绝不是她母亲年轻时的面容。乔思苏仔细打量一番,仍旧不能辨认清楚,加之相纸早已模糊不清,要做些判断更是难上加难。想想是乔家远房亲戚也说不准。
正兀自端详着,见一个小丫头跑上阁楼来,在门口喊道:“小姐,容家少奶奶来了,夫人喊你下去呢。”
因这位少奶奶是乔思苏以往极相熟的女朋友,不久前才结了新婚,许久未见,便赶紧合了书,起身下楼去。站在楼梯上想起手里的书,又停了步子回过身,递给身后的丫头,道:“这个放到我房间那个纹花的木匣子里,就是祁少爷家铺子里送来的那个,我一直放在绣橱里的。”
丫头接了书,点头答应“是”,便先她一步下楼去了。
乔思苏忽又想起什么,叮嘱道:“那匣子不必搬出来,仍放在原处就好。”
丫头又答应一声,怎奈她就是踏不下心来,想一想只好快步追上去,拿回书来,道:“罢了,你做事去罢,我自己放回去。”于是自己先回房放好了书,才又下楼来见朋友。
初五的时候有庙会,云宛清早便来宁家敲门,沈妈不在家,莫觉亦回家过年去了,只有灿宜同她父亲两人,听见有人敲门,灿宜便道:“我去看看。”
开门见是云宛,便笑道:“做什么?”
云宛吐着舌头笑道:“庙会,去么?”
原是灿宜怕父亲一个人在家寂寞,这几天才一概没有出门,本来云宛家打点着些生意,逢年过节向来是疏通关系的忙碌期,因此前几日总不得闲来找灿宜,生日也没有同她过,今日终于空下来,头一件事便是来约她玩。
“我怕父亲自己……”灿宜犹豫一番。
“灿宜,”转身见宁逸白已经站在院里了,冲灿宜笑道:“你也怪闷的,就同云宛一路去罢,我不妨事的,过会子几个学生怕是要过来呢。”
灿宜再要犹豫,云宛已经笑嘻嘻的拉过她的手,走到宁逸白面前道:“伯父您过年好,那我跟灿宜便去逛庙会了,生日没有替她过,我内疚的很呢,今天定要补一份礼物的!”
听见这话,灿宜先紧张起来,前几日为路谦添扯的谎连同那一盒点心还在那里摆着呢,如今只怕要露馅了。
宁逸白是不知道实情的,只道:“你那日神神秘秘送的那盒点心已经很好了,灿宜喜欢的舍不得吃,怎么倒说没有送礼物呢。”
云宛闻言也不明就里,翻着眼睛看向灿宜,灿宜便只好支唔的朝她比划着:“……呐,就是二十八的时候……晚上,你送的那一盒点心……把我喊出来的那一次……”
“……啊,那个么……哦,”心下晓得定有什么内情,云宛便鬼笑起来道:“……那个不算什么的……”
又搪塞了几句,灿宜便忙忙的换了外套拉着云宛出了门。
“快说,”云宛笑嘻嘻的揽住灿宜的胳膊,“你有什么秘密,还扯我出来做幌子,得亏我反应快,再不可就露馅了呢!”
提起这话,灿宜亦不好意思起来:“哪里有秘密,是莫觉哥哥送的,这也要都告诉你?”
云宛笑道:“你不必哄我,我知道不是他,再不说,我就回去告密了!”
给她三言两语套的没有办法,灿宜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从头到尾。
“你看!我就说你同那一位路少爷有故事!先你还不承认!”云宛直撇着嘴,晃着灿宜的胳膊笑道:“连我怎么都要瞒?还怕我笑你不成?我可不要送礼物给你了,早有人送了好礼了,你都舍不得吃,怎么肯赏脸让我们尝一尝呢!”
两人正玩笑着,过了一两道街口,迎面走来一位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样貌清秀,灿宜认得他是她父亲的学生,叫做姚生。眼见他朝着这边笑了笑,开口打招呼先喊出来的却是“云宛”二字。
灿宜略感诧异,转脸一看,旁边的云宛却早已经红着脸低头笑起来,完全不见了方才那一番朗声玩闹的劲头,倒显得比灿宜还要内向似的。
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也成了不知内情的人。
便凑上云宛的耳边,以她先时那一番口吻道:“你还说我,也不告诉告诉我你自己这一番故事,难道怕我笑你不成?”
云宛闻言,不好意思的飞红了脸,只道:“……你不是也认得他么……是伯父的学生……”
倒是那位叫做姚生的青年先走过来,大大方方笑道:“我家的铺子同云宛家里有一点生意上的来往,算不得什么大买卖,可也偶尔见得到面,慢慢就熟络起来了。灿宜,你别笑她不告诉你。”
“我是不会笑她……”灿宜拿眼睛瞟一瞟云宛,笑道:“原是我欠她一段故事,如今反而是她欠我了,快快想个法子弥补,不然我也告密去了!”
又玩笑了几句,那姚生因问她二人做什么去,他原是去拜访宁逸白的,碍不住灿宜拉拢,便也跟她们一同往庙会去,预备晌午三人一路回来的。
且说路谦添同乔思苏初三便随乔局长出门去了,路希窕没处玩,便找祁佑森来,央求他带自己玩去。
祁佑森节下随他父亲走亲访友,着实忙忙碌碌了许多天,满身疲惫,原想去找灿宜的,因福生劝说这样会使她觉得突兀,便忍住了没有出门。今路希窕来找他,他原兴致不算高,便道:“我也没处玩,这可怎样?”
路希窕道:“你往日里都带着思苏姐姐哪里去的?”
“四处去。”
“那你也带我四处去。”
祁佑森笑道:“你这丫头,大过年的怎么非来缠我呢?”
路希窕撇撇嘴笑道:“你的思苏缠着我哥哥呢,我不缠你缠谁去?”
“那可不是我的思苏。”少年抬手枕在脑后,懒笑着倚在沙发上。
“也不知是谁整天跟在人家身后又送花又送宝贝的,”半晌,仍央求道:“佑森哥哥是天下顶好的人,你就带我出去罢,我往后再不烦你的……”
被她缠的无法,只好换了衣服,喊了福生来,道:“呐,她非要我们陪她玩去,我不知哪里有趣,你说个地方罢。”
福生盘算着路希窕喜欢热闹,不像乔思苏一般冷傲使人费神,想了想便道:“东边秦明路那一带办庙会呢,小姐可愿意去那里逛一逛去?”
路希窕道:“极好极好,我们就去那里。”说完扯着祁佑森的袖子一路出了门。
祁佑森被路希窕拽着胳膊,在人堆里转来转去,虽说热闹有趣,可仍是没多半点兴致。不像路希窕那般兴奋,看见捏面人儿的也喜欢,吹糖人儿的也喜欢,卖剪纸玩套圈的也喜欢,满大街上花花绿绿没有她不喜欢的东西。
正满心郁郁,不知她几时灭了这兴致才得回府,转脸从眼前挂的满满当当的花灯中间,扫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原是灿宜见有自己在,云宛同姚生均显得拘束,所以趁人多故意跟他们分散了的。自己本就喜静,对庙会一类大热闹的集会向来无甚太大兴趣,开始是陪着云宛来玩,结果倒成了自己白跟出来嘈杂一场。身边闹闹哄哄,被人推来挤去的,只好先躲到老城门楼子底下的摊位来逛一逛,过些时候再寻云宛去。
这一溜古色古香的细窄长街,两边全是铺子,原就不宽,一着庙会更是人挤人,站也没处站。街口挨着旧时一座城门,现在早已废弃了的,底下城门常年大开着,常有小商贩来楼下门洞里摆摊卖小货的,来来往往穿城门的客人也多,遇见个风霜雨雪的天也好避一避。
只是眼下冬天里光线本就不好,常常阴湿着天,城门里面就更是黑乎乎了,如同大傍晚,加上穿堂风一吹也怪冷的,如此一来,冬日里人们反倒喜欢往外面摆摊凑热闹去。故此庙会这样时节,这里反而冷清,只有几个卖花灯的,借着这昏昏的光线,白天也可以显出自家扎灯的效果来。
祁佑森一只手被路希窕扯着,从一片彩绸隐匿不住的恍惚的光明里,看见灿宜站在一角,缩在围巾里,往手心里呵着气。鼻尖冷的透红。
于是赶紧拉了路希窕大步出来,冲不远处等着提东西的福生道:“先带希窕上车,我买个东西就来,我们去更有趣的地方。”这话是说与路希窕听的,少年对着福生挤一挤眼睛,又抬手指了指城门里,福生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等把路希窕送到福生身边去,祁佑森又得空凑上他耳边道:“先送她回家,我不定去哪里,完事你就从咱们家的铺子里找个离灿宜家最近的,往那里去等我就行了。”
等福生答应着带路希窕去了,祁佑森便扭头仍旧往城门下来。
见灿宜还站在那里,他也来不及问价钱,便掏了许多钱出来搁在人家摊上,捡了一只洋红的莲花灯出来。
忽然想起看《桃枝》的时候,路谦添扮的允言见着桃枝的首一句台词。于是笑盈盈的挑着灯走上前来。
“小姐,这可是你的花灯?”
灿宜闻言抬起头,高挑的少年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光线,眼前有一瞬间暗下来,然而他从背后抬过手来的时候,挑着一团昏黄的光圈把周遭渲染了荧荧的一片暖色调。
他是眉眼带着凌人笑意的少年,站过来的时候带来满身冰冷的气息。
随后又温暖下来。
灿宜浅浅的笑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灯:“……你还记得那个……?”
祁佑森扬眉一笑,扯着嘴角道:“那自然,印象深刻着呢。”
灿宜低头笑了笑,又问道:“怎么一个人?”
“那你又为什么一个人挤来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云宛已经拉着姚生跑过来:“……可找到你了!呐,生日礼物……”已经递上一本白描花草画册了,转眼才看见站在一边的少年,“……祁少爷……?”
祁佑森顺势把灿宜手里那盏花灯的吊绳向上提了提,举到面前,映着光笑道:“是,是我,可看清了?”又见云宛提道生日礼物,便问:“……是谁的生日……?”
“啊,这个么……”云宛拿眼睛瞟一瞟灿宜,祁佑森的心事云宛早就略知一二的,只是今天又听说了路谦添这一段故事,不知便罢,还好开一开祁佑森同灿宜的玩笑,可既是知道了,再开玩笑就怕灿宜恼了。因而不好答话,只看着灿宜。
“……前些天是我的生日。”灿宜低头一笑。
“哪天?”祁佑森忙又问。
“二十九。”
也不算晚,补一份礼物还来得及,他正盘算着,云宛见两人都不说话,便开口道:“……呐,过了就过了罢,”又拉过姚生,为他介绍道:“你瞧,这一位是祁佑森少爷,是灿宜的同班。”
祁佑森闻言转脸看过去,眼前的青年看着面熟,仔细一想,才记起原就是那天在电影院门口碰见的,便笑道:“……你不是那天……你们一同去看电影的那位?我还借了伞给你们呢,那天因为等某人回去生了许多天的病……”讲到这里再看看灿宜,在旁边不好意思的笑呢,便不再说,只向姚生笑道:“你好,我是祁佑森。”
“啊,我叫做姚生,女字旁姚,学生的生。”姚生在一边拘谨的笑一笑。
云宛一见气氛好了起来,便冲祁佑森笑道:“祁少爷这盏花灯权当礼物了哩……”
“不,”暗色里少年勾着嘴角笑起来,“这不算,我会送一个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