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勿倾心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6.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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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偏见
冉冉像被开水烫了一样, 一把推开李沛然,后退两步,望向客厅。
一个高挑的女人, 穿着一声米白的呢子短裙套装, 领口和袖口隐隐闪着金属丝线的光泽, 衬得她的脸很雍容。短裙之下, 小腿匀直。立着的样子颇干练。即使不是二十几岁鲜嫩的脸孔, 微笑的面容却如油画般精致。
冉冉觉得恍惚,嘴角无意地挑了挑,像听了句玩笑话一样, 茫然地将目光从她身上又转到李沛然的脸上。
她双眉微蹙,想要从李沛然身上得到些宽慰。
那个女人一步步走到李沛然身边, 她身材很好, 看上去有一米七, 立在了李沛然身边。“沛然的小情人,别站着了, 进来坐。”
李沛然回过头,“叶盛,你住口!”
冉冉的脑袋突然像炸开一样。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李沛然站在一起不太配,她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也许因为自己一米六五的身高, 又不穿高跟鞋, 站在他边上太矮?也许因为脸蛋太稚气?
现在她突然懂了, 她没有和李沛然相称的气质。然而这个女人, 她有。站在眼前的这一对是真正的一对。
一刹那, 她觉得呼吸都很费劲,连转过身的力气都没有。低着头, 缓缓地后退了一步两步,她看到一手搭在玄关边柜上的李沛然向外走来,他冲她冉冉伸出了手。
她有了一点力气,跑出门去。只有几步,就被从背后拽住。
泪如泉涌,北风吹来,满院子的萧瑟,脸颊有点要撕裂的疼。
“你已经结婚了?你已经结婚了!”冉冉喃喃地说,“我简直是蠢,当初你把周鼎带来见谷裕的时候,说起他已婚,太自然了,就该猜到的!”她踉踉跄跄走了一步,“我怎么会以为你是单身呢!”被李沛然揽在怀里。
猛地转过身推了他一把,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你已经结婚了!”对上他乌黑的双眼时,她的叫喊声里带着哭腔,“那你还和我谈什么一心一意!谈什么结婚!”
“冉冉,我是真心的。”李沛然很疲惫。
“你没有资格和我说真心。”冉冉的拳头落在他胸前,“你以为你比我有地位,有我无法企及的家世,你的一切都比我的高贵,你这点龌龊的心就能换我的真心。”她的声音已经哑了。
“不是的,你听我说!冉冉,你听我说!”李沛然将她紧紧箍在自己的怀里,无法动弹,“我和她签了分居协议,已经分居四年了,只差离婚手续!冉冉,对不起,这些应该早告诉你的。我知道你在等我中秋带你回家,可我不想让你知道她的存在,本来想中秋回去把一切办妥,但是爷爷去世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她来,也是来谈离婚的。冉冉,你不是我的情人,是我认认真真相处的人啊!”
拉扯当中,冉冉看到玄关里的人影,正抱着肩远远地看着他俩。她一个激灵,努力挣脱了李沛然。向外走走去。
“你去哪儿?”李沛然紧跟在她身后。
两行泪还在往下落,“我去谷裕的房子住。”打开他伸来的手臂,“别碰我!”
“她不住这儿,你别走!”
“我不要当着正室的面,厚颜无耻地住在你家里,我不要……”冉冉哭得喘不过气来,“哪怕你们是要离婚的,我也不要……”她猛地咳嗽起来。
李沛然怔怔看着她,“行,我送你。”
“我自己去。”冉冉筋疲力尽地摆摆手,“自己能去,你不要,不要碰我!”声音沙哑,三番五次地甩开他揽过来的手臂。
冉冉浑身像长了刺,不肯他再近身,他垂手立在离她两步的地方,看她上了车。“到了给我信息。”
冉冉微微点头,透过车窗玻璃,还能看见那个女人冷冷地朝她望着。黑暗里的李沛然,宽厚的肩膀,是别人的。
她开出了灵谷公馆,绕着山才开出几百米,就停在了路边,全身颤抖得无法握住方向盘,只能趴着哭。
耳边只有飒飒的风声,冬季夜晚的钟山里,四周寂静,只有树影。
冉冉抽泣着,取出手机,搜索“叶盛”,太多太多的信息,她的手指不断划动,演员、舞者,姣好的面容,却不是她。终于,在不显眼的地方,她看到一个北网集团的副总。
冉冉愣了愣,点进去,却只有一个名字而已。不甘心,重新设置了手机网络,翻到墙外,搜索,叶盛,北网。
她觉得天空如劈下万丈惊雷,内心是惊涛骇浪,叶盛,叶家,原来是这个叶家。转念,能和李沛然相配的,除了这个叶家,还能有哪个?有一张照片,是李沛然和叶盛两人的父亲,在一起视察。
她吸了几口气,反倒平静下来,将手机塞回皮包,定了定神,发动汽车,继续上了路。
李沛然立在院子里许久,才回到客厅,叶盛已经坐回沙发上,四处张望,“早知道这别墅这么舒适,我说什么也不会签那放弃产权的承诺书,让你一个人买下来呢。”
“你这样没意思。”李沛然已无心和她多费口舌,心里只想着冉冉开去领骏国际,只需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她那么激动,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沛然,这两年,玩得也够不着边儿的了,玩儿够了没有?”她毫不介意,站起身,凑到李沛然跟前
李沛然低头看她,“玩儿不玩儿的,都跟你没关系,说好了感情无修复可能,直接办理离婚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叶盛却笑开了,“他们都说你变得花心得很,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还左拥右抱的,我可想象不出来,喏,你和过去没怎么变嘛。”说着伸手要抚他的脸。
李沛然厌烦地抽身,转到沙发边坐下。手掌接触到真皮坐垫,脑中一闪而过,冉冉盘腿坐在上头,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的光景。她怎么还没有信息?很是焦躁。
叶盛终于露出悻悻的神色,“姜婉和我说,订婚宴上看出来,你好像对那丫头认真了,我就想看看什么样子的,算得上漂亮,可你身边多少漂亮人,她很普通……”
李沛然抬起头,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要是谈离婚,我们就好好谈;要是谈别的,你走。”
叶盛知道李沛然在气头上,拿上皮包就走了。
李沛然在客厅里点燃一支烟,他太自以为是,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中。
中秋前,他回北京的头一天就守在爷爷病床边,直到晚上,碰上前来探望的叶盛。四年里,他们见面的机会寥寥,都是刻意的回避,这一次,李沛然邀请她到医院旁的餐厅吃了顿便饭,顺便谈谈办理离婚的事情。
四年前,签订分居协议的时候,叶盛也没有挽留,过了四年,他说起离婚,她只笑,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也许是尴尬,李沛然心想,但她仍然没有挽留,只说好的,好的。
当晚他陪在医院里,谁知第二天中午回家休息的时候,等着他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家和医院很近,都在极中心的位置,反而是片安静的院落,二层的青砖楼房,院子里的满是桂花,因为冷得早,这会儿已经开了,满是甜香。他脑子里满是在南京的冉冉,她喜欢糖桂花。
踩着两阶台阶走进客厅,爸爸铁青着脸坐在水曲柳沙发上,妈妈靠在轮椅上,坐在爸爸对面,见他进来,脸上有担忧的神色。
“叶叔叔来过了,你越来越不安分了。”他盯着李沛然。
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叶盛终于是要挽留的,搬出家长来。摇了摇头,“前几年不安分,现在已经很安分了。”
“很安分了!”他冷哼一声,“安分得要离婚了!叶盛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李沛然在心里一声轻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不和已经好几年了,离了未必就是坏事。”
“讲起道理来倒是头头是道,以为自己有点成绩了,可以胡来了!”他始终阴沉着脸。
在一旁的妈妈终于开口,“婚姻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错也未必全在然然……”
“错不在他还能在别人?”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结婚就匆匆忙忙的,也就罢了,匆匆忙忙就分居了,太是他的风格了。”
李沛然立在一边,不想说话。
“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要太武断。”妈妈说话有气无力的。
“我们感情不好,合不来,过不下去了!”李沛然很累,面对这样严苛的质问,他更是无力。
“你除了闯祸你还有什么能耐?我看你是日子太好过了!”他很生气,“我和你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连你妈这个病都能克服,再看看你,因为一点小性子就闹离婚,不计后果,不计影响,叶家和李家,多少人看着?你这个样子,能做成什么大事?”
李沛然已经过了三十,却仍然受到这样的指责,他心里很不好受。“这失败的婚姻再继续下去,我才真的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叶盛,我们全家都喜欢,你那什么赵小姐,是个什么东西!”
李沛然心被抽了一下,“你没见过冉冉,就不要妄下评论。”
“见不见,都那样!你是越发昏了头了,你是什么身份?紧贴着你的人那么多,你就没点儿辨别力?”
偏见,根深蒂固的偏见。“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他转头看向妈妈,一腔怒火,险些全部倾泻。妈妈病过之后,他从没有大声和她说过话,然而今天,他差点失去理智。
妈妈还想说什么,有心无力,见父子二人如此大动肝火,她急得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才站了一半,重又跌倒,李沛然赶紧冲过去扶她,她却已经昏了过去。
爸爸按铃,叫来家庭医生,将妈妈从他的臂弯里接过,把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在地上,推了他一把,一言不发,只狠狠瞪着他。
家庭医生赶过来,一边注射药剂一边说,“没事没事。”
听了“没事”二字,李沛然走上了通往二楼卧房的楼梯。从小,他家就是严父慈母的配搭,身边太多有恃无恐的人,爸爸特别担心他也成了那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对他很严格。
然而妈妈病了之后,他的脾气就分外暴躁。人前能克制,在家却无法忍耐。李沛然知道完全是因为妈妈的病,虽然难忍,却可以理解。然而这一次,他觉得太不可理喻了。
爷爷在这一天的下午去世,所幸家人都陪在了身边。
后来三天是漫长而累人的丧事。吊唁的人往来不绝,李沛然立在灵堂里,整个人都麻木了。
追悼会那天,叶家全来了,叶盛的妈妈紧紧握着李沛然的手,“然然,我们把小盛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就想你们这辈子好好过的,小盛脾气不好,你多包涵包涵,夫妻间哪有没有矛盾的时候。”
火化的时候,爸爸忙前忙后,他陪在妈妈身边。
她低声道了歉,“我是和你爸爸说了说她的,本来想让你带回来见见,你爸爸也是个识人的,见了她,有了印象,觉得踏实,兴许反倒不反对了,现在……”
李沛然握了握她的手,“妈,不是你的错,我想办法,叶盛和我的缘分是真尽了。”
那天晚上,在恭王府附近的会所里,请关系亲厚的亲朋好友吃晚饭,算是这场白事的收尾。李沛然心里是郁郁的,因为爷爷的去世,也因为没能在家人面前为冉冉争得一个好的印象,他和两个堂兄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酩酊大醉,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个有蛮不讲理家长的家里。
他睡在了二环的单身公寓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迷迷糊糊中还想到,冉冉在这床上睡过一夜的。
李沛然坐在沙发边抽完两支烟,发出去无数条信息,终于收到了回应,“到了”。寥寥二字,吊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他有那么多的机会和她说清楚,他全部无视了,或许因为想彻底瞒过去,她这样有洁癖的人,不知道是最好的。
中秋过后,冉冉的失望他知道,亲人去世这样的理由去搪塞她,她根本不信。李沛然捶着自己的头,早该告诉她,然后光明正大地带她回去。
玄关柜子上的牛皮纸袋,他拿到茶几上,里面的栗子早已凉透,好难剥。
烟灰缸里,一点点火星跳动,他不能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