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勿倾心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6.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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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快乐
隔了这么几年, 当时冒着傻气的留言,居然一直被保存得好好的。黑色的油性笔,郑其雍很郑重地写下的, 那是四年前的端午前后, 已经到了两人快要分别的时刻, 在这咖啡店坐了一个下午, 空谈了许多未来, 郑其雍想要在这儿留下点什么,拿过笔,在本子上一气呵成地写了这么一句话。
这么快, 四年多就过去了。
她静静喝了会儿咖啡,小勺挖在提拉米苏上, 香甜的蛋糕带着略苦的咖啡粉, 在舌尖慢慢化开, 带着宁静的忧伤。
“师兄,坐那儿!”轻盈的女声。
冉冉嘴角带着笑, 又是师兄师妹,亘古不变的故事。抬头,却迎上郑其雍的眼睛。她定了定神,当真是郑其雍。
郑其雍脸上是淡淡的笑,作为对那女生殷勤的回应。看到冉冉的一瞬, 那淡笑一下子连痕迹都不剩, 只有惊讶、尴尬和欲言又止。
那女生显然也看到他眼神的凝滞, 顺着看过来, 目光触到冉冉, 是隐隐的愠怒,却抑制得很好, “师兄的熟人?”
冉冉知道此地不能久留,索性大大方方地迎上去,“师兄,好巧。”
“是啊,冉冉……”他没法再说出其他什么话,只低头看她,眼光落在她身上,直跟着她走出这个院子。
冉冉觉得心很累,和郑其雍的日子,现在想来,简直抽尽她所有的力气,回过头来看,他仍旧站在那里,用绵软而忧郁的眼神看着她,哀求她。他仿佛是个泥淖,一旦踩进去,就陷得很深,到最后,没有快乐,只有痛苦。冉冉飞快地逃离了那个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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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沛然在中秋假的最后一天中午回到了南京。爷爷终究是年纪大了,救不回来,这大概是他此生最惨淡的中秋节了,在灵堂里度过。
上飞机前,他打电话给冉冉,说想喝她煮的粥。
于是冉冉早早在厨房熬粥,放了点儿笋丁鸡肉丁香菇丁,又备了几个小碟子的小菜。
听到前院的门打开,冉冉跑到玄关等他。可门一开,冉冉吓了一跳,他胡子拉碴的,因为上火的缘故,嘴角起了个泡,眼眶好像还微肿。
放下行李箱,他把冉冉重重揉在怀里,浓浓的烟味,和从前淡淡的烟草香调不同,他是实打实地抽了很多烟。
冉冉和他头靠着头,看到他双眼全是血丝,一定累坏了。拉着他进门在沙发上坐下,他靠在沙发背上,像被抽筋剥骨般。
冉冉从锅里盛出热气腾腾的粥,放在托盘上,和几个碟子,一起端到茶几上。
“你慢慢吃,我给你上去放水。”在他额头上按了个吻,返身上去。
这几天一个人的寂寞,被这见面一瞬,对他满满的心疼全部湮没。
泡了个澡,他破天荒地拉着冉冉睡了个午觉。
冉冉根本就睡不着,又不敢动,怕惊醒他,只静静地打量他,才几天的功夫,他却分明瘦了些,很憔悴。所幸他回来了。冉冉小心把他撩开的被子又盖好。
然而,睡过一觉,他还是憔悴,过了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冉冉觉得,回来的只是李沛然的一部分,还有一个他,仿佛被丢在了哪里。
他依旧每天晚上缠着冉冉,要缠绵一会儿。然而,他不再有之前忘乎所以的状态,更多的时候,冉冉睁开眼看他,他只用那双墨黑的双眼看着她,观察她每个表情,他自己却如同置身事外,只在仔细地盘弄一个玩物,冉冉又不好意思又害怕
而且,结束后,冉冉总习惯地侧过身子去,他却不像之前那样紧紧贴上来,他好像要点儿自己的空间,到了这种时候,冉冉就觉得自己很多余,仿佛床上就多了个她,她想索性去隔壁,却觉得若是为这样的事情甩脸子,太小家子气。
于是她不再贪恋那一点点温柔,结束后就匆匆跑进卫生间淋浴。等裹着浴巾回房的时候,李沛然往往已经抽完一两支烟。
“你有心事?”“公司有事?”冉冉变着法子问过好几次,他直说没事,而且往往像回过神来似的,又一把揽过她,和从前一样喜欢她似的,然而不是的,冉冉感觉得出来,和从前不一样了。
秋风起,林荫道上的梧桐叶成片成片地掉落,成了金色的大道。
冉冉在李沛然身边,感到有点难以忍受,她总想告诉自己,是自己的感觉有问题,是她要得太多,而感情是会平淡的,要细水长流,可她就是受不了了,她觉得李沛然开始厌倦,只是没有开口而已,每每想到厌倦,和从前看到过的,他嘴角微翘的不屑笑容,她的心像被针刺一样。
“沛然,我和谷裕打过招呼了,想搬去她的房子那儿住段时间。”她背对着餐桌边的李沛然,正小心翼翼地将小半个哈密瓜切成小块装盘子,刻意挤出轻快的音调,说出口后嘴巴紧紧闭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水池里,缓缓地在水龙头下清洗手上的刀,掩盖不均匀的气息。
背后久久的没有声响,冉冉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大概碍着某些原因,不好意思对她开口,这会儿沉默半晌,是最后一点点礼节。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他像如梦初醒,“我,开了个小差。”
冉冉将刀放好,拿起几个小叉子,叉在那盆蜜瓜上,“我说,我想搬去谷裕那儿……”她急忙住了口,再说话,就要呜咽了。
李沛然从桌边起身,立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头埋在她肩上,“我惹你不高兴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
这些天,他被一些事情缠得透不过气来,只觉得烦躁,没想到把她惹哭了。听见她小声地啜泣,将她转过来,果然哭得双眼已经像桃子一样,红肿着。
生活里确实有不如意,但和她没关系,相反的,有了她,他才觉得好过些,没想到她是误会了,他的心像被什么动物用细细密密的牙齿啮咬掉一圈一样,心疼。
“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太忙,事儿一多就心不在焉的,你别哭啊。”
李沛然抱着她,坚决不让她搬走,冉冉这才觉得如释重负,她很害怕自己对李沛然来说已经成了累赘而不自知。这会儿见他如此坚决,她才稍稍安心。
隔了几天的周末,李沛然突然提出,要和冉冉去颐和路逛逛,大概因为听她说起过,她从前很喜欢那一片。
没有开车,二人就手牵着手从东走到西,逛了整个下午,找到了上学时,冉冉很喜欢的几家小店,随意地浏览了那些橱窗,又到了个从前打牙祭的专卖咖喱饭的店,饱餐一顿才回去,这样无所事事,消磨一个下午,也是很惬意的。
冉冉有些感动,他只是最近很累,一直以来,主导二人关系的是他,想方设法制造浪漫的也是他。
冉冉突然有了个想法,是时候轮到她为二人的关系出些力了,她偷偷摸摸着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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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的余香当中,梧桐与银杏终于掉光了叶子,南京城又变成了萧索的秋冬模样。
即使知道李沛然的心没变,但他人变了,变得忧郁又遥远。冉冉觉得这个冬天将会异常难过。
想起夏天的时候,两人整天黏在一起,可能热恋期真的只有三四个月吧,之后就是长长的,相互容忍的时间,能够磨合容忍得了,就能继续下去,否则,等着他们的也只有各自转身为路人了。
所以最后还是会和李沛然成为路人吗?一想到这儿,冉冉心头漫过一层咸湿的海水,窒息般的难受。
她希望,这些不快,只是奔向幸福终点途中必经的不愉快经历,因为她这才发觉,她是很想和李沛然在一起的。
最后一片叶子掉光了,实验室有个博士师兄结婚,当年在实验室待过的师兄师姐加几个做毕设的同学,基本在附近的都来祝贺,不是顶正式的婚宴,只是借这个由头,大家聚一聚。
从前在实验室,这个师兄对她也算照顾,冉冉欣然前往,既然是相当于实验室聚会,冉冉没有带李沛然,没成想,郑其雍也来了,她这才想起来,这师兄和其雍是同届的,本科就是同学。
和李沛然正式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见到其雍,反倒没那么尴尬。两人的座位被安排在一起,也就索性聊了聊,但没有提起张伊慎。
其雍的公司起死回生,他说,因为最后时刻拿到了融资,缓过气来,现在逐渐在走上坡。冉冉真心为他高兴。
大家基本都开车,没有出现喝得醉醺醺的场景。站在饭店门口,十二月初的夜晚,猛吸一口气,冷不丁还是会被骤然的冷意呛得咳嗽。
“我和伊慎在一起很不快乐,所以我们分手了。”郑其雍突然开口了,“冉冉你呢?你和四哥在一起快乐吗?”
他的话仿佛戳在冉冉心上,快乐过的,但是现在,冉冉眼神有点黯淡,但转瞬就一扫而空,“他挺好的。”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早了,我走了!”
冉冉不等他回答,径自上了车。后视镜里看到,郑其雍上车之后,一直在原地没有动,他大概看到冉冉驶进那条通往灵谷公馆的路,而后才缓缓启动。
李沛然也知道最近自己的不在状态。冉冉在家等他晚归、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踏实,又懒懒的,不想说话;而这一个晚上,反了过来,她去参加饭局,反倒是他下了班早早回了家,面对空荡荡的别墅,好像回到他刚来南京的时候,空虚又失望。
听到院子里,Mini Cooper引擎的声响,他心里才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懒洋洋地走到吧台边,倒了两杯水,一杯拿在手上喝,一杯是给她的。
她走进了玄关,正低头换鞋,突然见他立在对面,眼神阴晦不明,一时心虚,方才郑其雍的“你和四哥在一起快乐吗”又回响在耳畔,眼神突然躲闪起来。
李沛然握着那杯子迎上去,“实验室的师兄结婚?那郑其雍也去?”
“没有。”慌张之下,她居然撒了谎,从前她不喜欢撒谎,怎么最近围绕着李沛然,她撒了不止一个谎,可是脱口而出,就不好再改,于是补充道:“我毕业设计不是他的实验室。”
李沛然太会看人了,更何况冉冉还是个说谎的新手。他忍了忍,他信她,绝对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没有发作,只把那杯热水递到她手上便完事。
不知是因为心存芥蒂还是心怀愧疚,冉冉很不在状态,甚至是抗拒李沛然的亲昵行为,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推他的腰,推了他好几次,全身绷得很紧。
李沛然俯在她身体上,想要用舌头挑逗她,看着身下这个脸侧向一边的小女人,他突然怀疑,也许,她从来没有完全把心交给过他呢,后背一凉,没有了兴致,他翻身躺在枕头上,淡淡说了句,“累了,睡吧。”
他果然还是厌倦了,日复一日,确实,有什么意思呢?尤其是他这样见过太多莺莺燕燕,分外觉得这么久都对着同一个人,没有意思了吧。冉冉心里有点怨气,索性侧过身子背对他。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冉冉探手去拿。
李沛然是平躺的,听到那两声响,不禁将视线转过去。他眼神很好,尤其这会儿黑暗的卧室里,只有她的手机屏是亮着的,郑其雍三个字,分外清楚。
发来的是一段语音。
冉冉凑在耳边听了,郑其雍低低的声音,“冉冉,我觉得你不快乐。”
心头一颤,郑其雍看得出来她眉眼间的忧伤,过了这么几个钟头,他还惦记着。冉冉觉得心头乱糟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就没有回,直接将屏幕锁上。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身边躺着一个貌合神离的人,她很想哭。
抓着手机好一会儿,她觉得郑其雍的嗓音能让她平静,于是解锁了屏幕,将那段语音重新点开,凑在耳边又听了一遍,又一遍,她拿在手里,正在发怔,床头的灯突然亮了,惊得她转过头,李沛然坐在身边,脸上没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