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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勿倾心

作者:荻秋寒 | 分类:现言 | 字数:26.8万

59.前世

书名:一见勿倾心 作者:荻秋寒 字数:4166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8:06

“这程诺好像也是你校友吧。”李沛然低声说了句。

冉冉自然不会忘记他, 大二刚开学那会儿,球场上,就是他一脚险些把郑其雍的腿铲折了的。

郑其雍, 好久没有想到的人了。她有点心虚地看看李沛然, 突然不想在他跟前提起, 再看看闻声走来的程诺, 他肯定早已不记得了。

“李四少!赵小姐!”他走过来, 手上还拿着杯香槟,走过来的几步之间不住打量冉冉,大约是觉得眼熟, 终于还是放弃辨认。

“冉冉对这个宅子很感兴趣。”三个人又一齐走进那间书房,李沛然将面南的窗户全部打开, 于是看得到黑夜里, 栀子花雪白的花瓣。

程诺定定看望不到头绿荫道, “这是我曾祖父的宅子。”

“嗯?”冉冉瞪圆双眼。李沛然在旁边轻声笑了,果然是这个反应, 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她的右脸蛋。

“那桌上的照片,就是我的曾祖父母。”程诺望向他俩,冉冉这才发觉,他高挺的鼻梁,大概是这个家族经久不衰的印记, 果然同照片上的军官是极像的。

“他们?”冉冉很想知道他们的结局, 但是总不能问他们什么时候去世的, 太没有礼貌了。

但程诺看穿了她的想法, “听说, 三七年的时候他们死过一回,后来的日子格外珍惜。”

“三七年?”冉冉回头看李沛然, “沦陷?”

李沛然轻轻点头。

“三七年的时候,淞沪会战,曾祖父的那个军全军覆没,司令部被击中,他一只眼睛失明了,混乱之中,被当作普通士兵抢救,之后跟着战地医院,辗转安徽、河南好几个省,最后到了重庆。”寥寥几句话,他是捏着杯子说的,其中的苦难无从得知。

“家人都急坏了吧?”冉冉不由地贴近李沛然,她想,那照片上温婉的女学生,该是怎样的焦灼。若是那么久,她见不到李沛然,没有他的消息,又是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她会如何?只这么一个念头,她即刻觉得胸口闷得无法透气。

“那时候曾祖母是临时的战地护士,也受了重伤,之后南京沦陷,她一直躲在安全区里,直到两年之后才被送到重庆,但是后半生腿脚不便,听说一直是坐轮椅的。家人们都以为他们俩早不在了。”程诺走到书桌前,仔细看了看那张结婚照,“听说他们四零年才又在重庆团聚,后来四二年的时候,我祖父出生了。”

冉冉歪着头,程诺讲得如此真切,但他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一对的。

“曾祖母看到我爸爸出生,很欣慰,之后没有多久就去世了,才五十出头,过了一个星期,曾祖父也去世了。”他脸上是淡淡的笑,“据说,他俩很和睦,祖父记事之后,从没听过他们争吵。”

五十出头,她去世得太早,冉冉心里一阵唏嘘,然而想到那场浩劫,他们大难之后重逢,每一天若是用尽全力去爱,倒是比许多人都过得好。

冉冉突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可他们的身份……后来过得也不太好吧……”突然抬头看看李沛然,总觉得他和程诺的上几代,有不被允许谈论的恩怨呢。

程诺突然笑了几声,“我爷爷很小的时候他们就都去了台湾,我爸爸也是在台北出生,后来家里的生意回到了大陆,我爸才回来,给他们重新选了长眠的地方,算是完成老人家的心愿。”

“这么说来,你选择中央大学是故意的?”

程诺连连点头,“他俩年轻时候写的信还有照片都是我们家庭闲暇时光喜欢看的东西,听说他们做过师生,就在中央大学里,我特别想来看看这个校园,就选了中央大学。”

有人在草坪上看到这亮着灯的书房,连连招呼程诺,他欠欠身走了出去。

冉冉一手一个相框,英武的军官,和青春的女学生,她觉得自己全身放佛躺在一片软软的毛皮里,每个毛孔都是舒畅的。

李沛然环着她的腰,内心的感受和她是一样的,那样情境下的两个人,居然走到了最后,他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真心不能够被成全。

冉冉扭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我看到西面还有个小亭子,走,看看去!”她拉着李沛然的手,很欢快地从走廊奔向外面栀子花丛中的圆顶小亭子。

离露台不远,所以舞曲清晰地流淌;却又偏在宅子的一角,鲜有人注意,这儿成了他们二人的专属舞池。

冉冉双手搭着李沛然的肩,头靠在他胸前,两人微微地在亭子里摇摆身躯。

夏虫唧唧,草丛漉漉。

“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怎么从来没有说起过?”

冉冉想了想,还是提了他,“和郑其雍分手那会儿,他妈妈拿一个钢琴弹得很好的姑娘打击我,我气不过,分手后就去报了个班。”冉冉感到李沛然搂着她腰的手,在听到郑其雍三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收了收,她觉得好笑,抚了抚他的背,“一期十课,就教弹两首曲子,后半辈子我就指着这两首曲子招摇撞骗了。”

李沛然不禁笑了,“机智!”

冉冉靠在他的胸前,猛吸两口气,都是淡淡的烟草香,他的味道。他那和蔼的妈妈,以及程诺的故事,给她的震撼太大,她想,付出真心,不会被辜负。

李沛然感受到她全身心的放松,手又不安分了。

得寸进尺!冉冉心里腾起一个念头,就是不让他好过,快速地抬起头,嘴还撅着,“姜小姐像要徒手撕了我一样,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什么时候欠的风流债?”

女人变脸跟翻书一样,李沛然心里一骇,“真不是,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过,她心里有别人,我也不好她这一口。”

冉冉怀疑地瞪了他几秒,见他面不改色,自己倒是绷不住,笑了。

李沛然重又将她揽进怀里,心头一点点担忧如同围绕他们的雾气一样,一点点团起来,爬上心头,这些,醉在她怀里的冉冉,全都没有看到。

“张伊慎帮我出头,太出乎意料了。”冉冉抬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李沛然满不在乎地笑笑,“她疑神疑鬼,情绪控制得也不好,不过大体还是懂道理的。再说了,从小跟着我,你这个嫂子她肯定得服。”

看着他如此大言不惭,冉冉嗤笑两声,伸手轻轻掐了他胳膊两下,抬起头瞟一眼上头的舞池。“哎,我看那替她说话的男人,好像对她有那么点儿意思。”

李沛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王行长的儿子。”

“行长?”冉冉当然知道不是谷裕那种小支行的行长,心里思忖总行,又想到新闻里常出现的,“不会是,央行?”

李沛然点点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冉冉咬了咬唇,他还真是见惯了这些人,“那,倒是挺合适。”

“合适什么合适,他们两家因为一堆事情,向来不合,大人们相互嗤之以鼻,我看,这一对儿,前路漫漫。”他倒是也不替张伊慎担心,完全是看好戏的语气。

“你怎么幸灾乐祸呢?”

“他们俩,我听说,在美国的时候就一直有点儿暧昧,但是那个时候伊慎听家里话啊,肯定是不会走得太近。”李沛然讲起八卦来声音轻轻的。

“啧啧”冉冉叹了两声。

“现在吧,她,哎,也说不准她。好事多磨吧,他们要是能成,这后半辈子感情肯定是很牢固的了。”他低头看看怀里的冉冉,他俩亦是如此,障碍一个个被解决掉,剩下的他一定能全部荡平。

离开宴席时,冉冉走到绿荫道中间,拍了张大宅子的夜景,心情同露台上的白色小灯泡一样,和暖灿烂。

李沛然起先还不太想来,这下看收获简直是百分之三百,喜出望外。

上了车,冉冉心里有点惶恐,“你妈妈晚上……”总不能都住在他的别墅里,太不成体统。

“我妈在陆军疗养院住,你放心吧。”他自然是要维护冉冉在他整个家族面前的形象,他要整个家庭都尊重她,不会将一点点可能引起非议的信息透露出去,更何况,同居本就是他强求来的。

他妈妈对这个女朋友很重视,第二天特意约冉冉出来吃午饭。李沛然定了个粤式的会所。

白瓷砖勾黒缝,月立牌挂在墙壁上,三个人周日早上,慵懒地一起吃个早午饭,无疑能够缓解紧张的气氛。

他妈妈惯例还是要问些准婆婆该问的问题,学校、父母,而后耐心地一一听她说完,脸上带着笑。

虽是看到笑容,冉冉还是紧张,她看不透,这五十来岁的妇人,城府远远在她之上,从前郑其雍的妈妈就是对她笑脸,背后嫌弃,一切面子上的东西都不能相信。

李沛然在桌子底下牵了她几次手,手心潮潮的,知道她心里七上八下,不住给她夹菜。

他妈妈吃完这顿饭,还得回去睡个午觉,休整下,才能再去看那位老朋友,分手的时候,她又对李沛然说了一遍,“早点带回来见见你爸爸。”

冉冉心里一片湿润,一半感动,一半担忧,她愈是对他郑重其事,愈发说明,他爸爸将是很难过的一关。

“我家是民主家庭,我都过了三十了,一人一票,你不有了我和我妈两票了嘛,我爸他不同意也没辙。”李沛然系安全带的时候低头,看她两眼迷茫,明显心思缠身,吻吻她说。

虽说这也是她稳赢的方法,可对方的爸爸心里不能接纳她,也是让她如坐针毡的。

“除了家庭,你爸还有什么要求?”

李沛然心里一紧,他不想和她说家世,更何况这也不完全是家世的问题,“他,你,没什么要求了,你挺好的。见了面,说不定我们家全票通过。”他索性又把先前露陷的说法改了一改,纵使知道爸爸没这么容易让步。

开过一家水果店,门外摆着正应季的荔枝,冉冉忙叫停车,下去即刻弯腰俯身挑拣了起来。

一颗颗红色饱满的荔枝,在白色的塑料袋里,因为总是用冰镇着卖,这会儿摸上去还冰冰凉凉的,冉冉简直爱不释手。

她这热切的样子看在李沛然眼里,可爱至极。两人日益熟稔,冉冉对他不设防时的真实,比从前初吸引到他时更令他着迷。

回到灵谷公馆,冉冉在厨房里把那一袋子荔枝洗了一遍,装在不锈钢的大碗里,端到李沛然跟前。

她下手拿了最大的一颗,先前挑的时候就看准了,这会儿洗的时候,又瞄准了它,坐下来首当其冲拣了这个剥开。

晶莹剔透,半透明的。她丢开壳子,递到李沛然跟前。

李沛然本是坐在沙发上,等着看她吃下一颗,眉眼舒展,让他也跟着身心舒畅一番的,见她伸过来的手,愣了。

“最好的一个了,一般人我一定不给他!”

李沛然心里一动,咬了半个,推给她,心说,半个荔枝就收买了他全部身心,脸上只是淡淡的笑。

冉冉便开始大快朵颐,然而很快,她发觉李沛然好像并不很感兴趣。

“嫌甜?”

“荔枝就是甜得好吃。”李沛然支支吾吾,“我懒……一个个剥得焦躁,我喜欢啃西瓜,大口大口的。”

“噗!”冉冉皱着眉,“懒成这样,天理难容。”扭过头去,嫌弃他的模样。

李沛然笑笑,起身去楼上换身衣裳。先前在会所,上菜的小哥是个新人,不小心把菜汁滴在他的衬衫上,脸都吓白了。他摆摆手就过去了。这会儿坐着,分外能闻到餐厅里的气味,还是换掉的好。

他在上头索性又洗了把脸,换了身轻便的家居服,从楼梯上往下走,看到冉冉还在专心致志地剥荔枝,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荔枝就好了,那她将会永远爱他。

坐回沙发上,惊觉面前多了个碟子,上头是十几个剥好的荔枝,一颗颗像比雪球还剔透。

“你这么懒,是会错过好东西的!我看不下去了!”冉冉漫不经心,头也不抬。

李沛然轻轻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周身像浸在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