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成分复杂，从物种开始就各不相同，立场和想法一言难尽的病人，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磕磕绊绊，终于到达了尼维斯。

下船登岸的那一刻，瑞默尔大公爵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下次再也不接这种活了！

给多少钱都不接！

两千多里路啊！如果是他独个儿狂飙，五六天就到了，就算不狂奔，十天半个月也就到了。极限情况下，借助种种代价高昂的魔法手段，两三天也能到……

他何至于忍受这帮人将近两个月！

队伍里最低阶的魔法师，1级，只能召唤出魔法马，吭哧吭哧骑着赶路，当然速度是快不起来的，胜在稳定；

5级法师，可以召唤出一整队魔法马，于是那些野蛮人巫师、兽人战士带过来的奇形怪状的坐骑，就可以寄放在边境，不至于进来吓人，但是速度也快不起来。

自然，他，伟大的瑞默尔大公爵，在魔法上的造诣极为精深，完全可以召唤出一整队魅影驹，带着大家逢山踏空遇水横渡，至少节省一半时间。但是，凭什么？

又没人为这事儿给他加钱！

他宁可慢慢和这伙人一起磨，也绝不耗费自己珍贵的力量，带着和自己无关的人赶路！他又不是这帮人的保姆，仆役，马夫！

幸好，这一段无聊的旅途终于结束了。瑞默尔大公爵踏上栈桥，掠过特地赶过来迎接、向他露出微笑的魔法师，径直向前。

已经入夜，整个港口仍然灯火通明，照得他颇有点不适应：

为啥亮成这样？都是深夜了，就应该乖乖睡觉才对，哪怕点灯，摇摇晃晃点几根蜡烛，能看清脚下、不至于撞船就完了！

至于亮得跟白昼一样吗？！

对血族太不友好了！上次血族使团过来，尼维斯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还吵！吵得要死要活！整个码头，到处都是轰隆轰隆的响动，折磨着血族敏锐的听觉！

每一艘船，但凡靠泊妥当的，都有人搬了巨大的机械装置上去，轰隆轰隆，死命转动；

那些货船，排着队停到高高的铁架子下面，铁架子上便垂下巨大的弯钩，勾住上面的货物，发出巨大的而可怕的响声，开动起来，把货物吊上岸……

到处都在吵都在吵都在吵！他喜欢的，安静的，黑暗的，美丽的夜晚，全都没有了！全都被破坏赶紧了！

他心情不怎么美丽，衣袂带风，闷头向前走。过来迎接的魔法师差点被他甩下，转了个弯，快步跟上：

“阁下！——阁下，这边走，行人一律靠右！您的马车在右边第一个出口！”

“这里的灯能灭掉吗？！”瑞默尔大公爵心情非常不好地问。声音极其压抑，介于咆哮和怒吼之间。来人愣了一愣，赶紧赔笑：

“灭不掉的，阁下。港口照明的都是电灯，和抽水机、吊车，全部归属港口电力设施。除非整体停电，否则，这些灯最多爆掉一两个，不能全灭的！”

“那停电呢？”

瑞默尔大公爵的指尖已经绕起了一团黑气。负责迎接的魔法师却也不慌，笑容越发大了一点：

“港口的所有电力设施，都是雷霆之角负责维护……您看……”

雷霆之角的后台是雷霆之主阁下，三阶传奇。雷霆之主阁下有一位弟子，就是他这次求医的对象，诺德马克法师。

电灯爆掉一两个，这是自然现象，怪不了人——就现在，还有一位魔法师背着工具袋，开着漂浮术飞了上去，检修刚爆掉的电灯。

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自己被照得有点不高兴，就随手一挥，干掉这些电力设施的话……雷霆之主会不会来追杀他且不去说，治病什么的，估计是不必想了。

形势比人强，瑞默尔大公爵只要给自己罩了一层黑雾，怏怏地往前走。好在这个港口规划得很不错，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出口，上了马车；

不好的消息是，上了马车，仍然不能加快速度。马车在挤挤挨挨的车流当中，走得并没有比徒步快多少。瑞默尔大公爵忍耐了一刻钟，又不耐烦起来：

“我们不能飞吗？我是说，以我的身份，难道都不能飞吗？！”

“当然，当然能飞。”来人笑容不变：

“尊敬的阁下，按照议会的规则，高阶法师，或者同阶的其他职业者，就有飞行的权利。您自然也有，您到港之前，我们就为您申请好了。但是——”

他伸手向外一划：

“但是要出了禁飞区才可以。港口是禁飞区，除非有特别许可，否则不能飞行，请您稍微等待片刻……”

港口是重要区域，不允许飞行，这也能理解。瑞默尔大公爵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终于驶出港口区域，便迫不及待地飞了起来。

来人陪在他身边，一边飞，一边指点：

“我们飞低一点……上面一层是有急事的，要为他们让出空域……这边是重工业区……那边也是禁飞区，您记一下，不能随便乱飞……这边也不行……我们下来吧！”

“又要下地了？”

瑞默尔大公爵皱眉。他已经看到了前面一座挺立的法师塔，顶上光芒四射，耀起了一个红色的十字，正是橡树林医院的标志。

都要到了，为什么不能立刻飞过去，要隔着一里地就落下来？

“橡树林医院周围也是禁飞区？——那，那边呢？”

他随手一指。远远的，一条飞毯顶上亮着红、蓝、白三色炫光，正急速向医院飞来。飞毯中央躺着一个人形，飞毯顶端，跪坐着一个魔法师，正在大喊：

“难产！大出血！准备验血，准备抢救！快点！”

一路加速飞来，周边的飞行者，夜鸟惊飞一样炸开，给他让出道路。须臾，医院里又响起一声大吼：

“晨星钢铁厂钢包倾覆！伤亡十人以上！救人！”

飕飕飕飕，几道亮光从医院里飞起，投向他们来处的重工业区……

“橡树林医院周围，除了运送急救病人，以及出发去抢救病人的治疗者，否则谁也不许飞行……阁下，抱歉，我们慢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