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泼了墨。窗外阴沉沉的, 伴随着阵阵隐约的雷声。

“糖糖，我好想你。”

应尧之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唐诺耳边细语, 暧昧的声音和动作。她的耳朵上有一圈浅白的绒毛,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粉红色的耳廓, 引得唐诺一阵颤抖。

下雨了。

雨点疾迅, 滴滴答答打在玻璃窗上。隔着厚重而有质感的窗帘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汹涌澎湃的力量。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直到现在才觉得呼吸不畅，于是挣扎了几下。但力气极小，对应尧之来说如同隔靴搔痒, 反而点燃一阵又一阵火。

应尧之像连体动物一般附着在她身上，脑中进行着天人交战。房里除了唐诺醉后的呓语, 不耐地叫他“起开”, 只剩下他“扑通扑通”动人的心跳。

良久, 仿佛已经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沉寂。

哦，她现在没有意识的, 他的老婆呀。他要帮她卸妆，好好洗个澡。应尧之把头埋在唐诺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他从她身上撤下，平复自己的心情，打算去给浴缸放热水。

走到房间口, 在心里啐了口唾沫。又转过身, 半跪在床头, 轻轻地吻一下唐诺的唇。

这下又有些难以遏制了。他吻她的鼻尖、额头, 手越来越有发展为咸猪手的趋势。只是被自制力拉扯着, 他颇为狼狈地逃出门。

再回过头，发现唐诺不见了。恐慌席卷四肢百骸。他找遍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着急，难过，忧虑。没有她的身影。

唐诺呢？她在哪！

他是那么焦心，故事却那么残酷。

到此戛然而止。

山顶别墅的客厅当唐诺不在时显得格外的空旷而寂静，身上盖的毯子已经皱成一团。应尧之从梦中醒来，低觉这才是唐诺回学校住的第一晚。

他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灯光调到适中。茶几上放着几天前追踪案件时，不知谁落下的一包烟。应尧之鬼使神差地取了一根，动作不甚熟稔点燃。此时尼古丁对他久绷着的神经有极佳的安抚作用。

*

几天后，唐诺给一位教授做助教，整理资料时猛然反应起来，应尧之前几天的表现，不会是……创伤后遗症吧？

他们有意无意逃避的那个话题，或许应该在今晚拿上台面。

唐诺结合徐行知的话语、行为，曾推理过一段，但她当时没有说出最重要的推论。徐行知的同谋，Ta没有独立作案能力，需要徐行知的帮助。极有可能是女性。

今晚，今晚回去就告诉应尧之这件事。唐诺想。

可是下午忙起来，这事就忘了。

直到回到家，晚上坐在沙发上给一个学生批注论文初稿并发完邮件，唐诺才记起来，扯着呵欠去倒一杯热水，心里盘算待会应尧之消食回来谈谈这件事。

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

唐诺摸一摸口袋，手机没反应。再看一眼茶几，是应尧之的私人手机来电。备注，“赵卿”。

应尧之腿伤痊愈了大半，饭后出门散步。这人，手机也不拿。

唐诺将手机握在手间，准备告知赵卿一声，叫他待会再打，谁知在她接通之前，屏幕便偃旗息鼓了。

耸耸肩。她拿起玻璃杯，刚走出两步，又听见来电声。大跨步过去，接通了，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得赵卿在另一头已经说开了——

“尧之，哥们在这求你了，你放过林衫宜吧！你放过她吧！

“看在我们这几年的情谊上，给林衫宜一条活路。她好歹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

唐诺听得摸不着头脑，直觉他要说出些劲爆的消息，又尴尬又好奇。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赵卿已经大声吸了一下鼻子……她更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硬着头皮说一句：“赵卿，那个，应尧之出门了，没拿手机。”

对方怔愣一会儿，语气随即变得如同他们初次见面那般平常，“这样啊，打扰了，唐诺。下次有机会我再登门拜访。”

“欢迎欢迎，待会儿他回来了我会跟他说你打过电话。”

“唔，行。”

唐诺挂了电话。

白开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递到她手上。也不知时间流逝多少，又是一阵手机的振动。唐诺下意识拿过应尧之的手机，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机来电。

她从口袋抽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地的一个陌生号码。

“喂？”

“喂，唐诺，我是赵卿。”

“赵卿，你……有什么事嘛？”怎么会将电话打到她的手机上，让事情的进展，透露出不寻常的味道。

“唐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我必须先对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不奢求你能原谅，但是，我必须先说，真的对不起。”

唐诺之前握着杯子沉思时打通关窍的一些事，此刻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待她开口，赵卿说：“这句‘对不起’，我是代我的女朋友，林衫宜所说。她，之前对你有过不好的谋划。”

呵。何止是不好的谋划。

她险些丢了小命好嘛！

“是你想道歉，还是她想道歉？”唐诺冷了声音。

赵卿沉默半晌，“我。”

唐诺便不说话了。

“我一直知道衫宜对尧之有想法，但我一直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会被我感动。”赵卿停顿一下，似乎陷入回忆，“我记得那件事，比较久远，是大三的时候，我们荒野求生回来，衫宜拿着一本书还给尧之，我和他一个寝室，把书拿走了，发现里面夹着一封情书。”

苦笑一声。“我做了卑鄙的事，那封信现在还在我这儿。”

唐诺忍不住打断道：“可是，赵卿，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担心我因为吃醋或者别的什么，反而对你们不利吗？”

“你会吗？唐诺。你有这方面的担心么？你被应尧之保护得太好了！”赵卿带着微喘，“唐诺，你不知道衫宜是一个多么骄傲的女子！她只是、只是一时昏了头。”

他近乎叹息地说出最后那一句话。隔着遥远的距离，透过耳旁电波，似乎都能看见这个男人疲倦的身影。

“赵卿，你说服不了我。你所有的话，都是建立在我没有死的基础上。不基于此，一切都是bullshit。但是你很清楚，这事不是一时昏头，这是有预谋的。”

赵卿一时哑然，又突然爆发出情绪，“可是你不是没有死嘛！你到底是没有死！你还活着，在和我打电话！那么应尧之又凭什么要林衫宜的命！”

当他吼出前两句时，唐诺不耐的情绪便冒出，她懒得与这种不讲逻辑、意图道德绑架的人再交流，没等他说完，提高声音说了一句：“但她仍然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于是一个人吼要命，一个人喊接受法律制裁，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静默。

“你说什么？”唐诺先找回自己的理智。

“呵，你还不知道啊。”赵卿嗤笑，笑罢有点恨恨地说，“应尧之动怒了，不管□□白道，他这次要林衫宜的命。唐诺，你可能还不了解你老公是个什么人！”

唐诺深呼吸，又质疑赵卿的说法。她确实不知道，应尧之做事能够这么绝。

赵卿声音软下来，“唐诺，拜托你，不要让他做这么极端的事！他现在或许只听你的话了！”

唐诺一时没有回应。听见开门声，慌乱挂了电话。

玄关的灯被打开，不多久，熟悉挺拔的身影走进。看到她精神恍惚的模样，应尧之不无关切地问：“不舒服？”

唐诺摇摇头，指一下他的手机，也没想隐瞒，“刚刚赵卿来电话了。”

应尧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喝两口水，走过去拿过手机看了看通话时间，随意将它继续扔在茶几上。

“林衫宜……”唐诺轻声嘟囔。

应尧之知道她要说什么，“以牙还牙，不好吗？”

“可是，可是……”

应尧之笑了笑，把唐诺抱到沙发上，“夫妻关系就像合伙开公司，你负责行政财务，我负责产品研发，小方向你决定，大方向咱们商量着来，糖糖，你说我说得对吗？”

他的鼻梁蹭蹭她。

唐诺最喜欢应尧之的鼻子，山根紧凑，高而挺。被他这么一蹭，她简直□□得失魂落魄，深觉他说得没毛病，点点头。

应尧之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不说话了。

“可是，这跟我们说的有什么关系？”唐诺问。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相信我做的决定？”

“老公……人命关天……”

应尧之“噗嗤”一声笑出来，捏捏她的脸，“我已有打算，你不必担心。”说着，眸子看着虚空，透出几分狠厉。

唐诺想再与他谈一谈这方面，被他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等他们说了一溜最近家里的开销问题，唐诺才意识到话题被他跳了。于是僵硬地转回来，一本正经道：“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人前留一线……不对不对，我不需要和他们再见面。但是，我们不要拿生命开玩笑。”

应尧之轻笑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唐诺郁闷地揉脸。

“糖糖，做人要有底线。人若犯我，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