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幻影
作者:寂寞群喧未已 | 分类:灵异 | 字数:10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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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八月秋高,黄叶落了一地,王家大小姐王解秋嘟着小嘴,烦恼地揉揉额头,从墙角拿来扫帚,要清扫庭院。
她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不满,但看起来还是那么惹人喜爱。
她穿着不合身的紫底粉花长袍,心里抱怨自己的父亲。
“秋儿,让我来吧。”琮从屋里走出,身上穿了身青衫,整个人显得挺拔有力量。
“大哥哥。”看见琮,王解秋笑颜绽开,扔下扫帚,跑到琮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哥哥,我们今天要吃什么啊?”
“吃羊羹好了。”琮摸摸王解秋的头,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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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每天吃肉,秋儿就胖了。”王解秋言不由衷,又怕琮生气,紧张地低下头,抱紧琮的胳膊。
琮故意板起脸,吓唬王解秋:“你既然不吃,那我走算了!”
王解秋连忙抱住琮的腰,扑在琮身上,抬头看见琮掩饰不了的笑容,顿时羞怒,松开手向门外跑去:“大坏蛋,秋儿再也不理你了。”
琮知道,王解秋定是吩咐下人宰羊了,所以他并不担心,只是有点可怜这位王大小姐。
王解秋是丞相王归民的孙女,刑部尚书王知贫的女儿。
王家祖宅在西原城,王归民、王知贫都是京官,只好让王解秋留守祖宅。
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孤独。
琮拾起扫帚,开始打扫。
王家祖宅很大,打扫起来实在费力,平时这些工作都是王解秋做,但现如今他来到这里,自然不会再委屈王解秋。
想起小姑娘对他的照顾,他感激,心里出现许久未有的温暖感觉。
忽然,他听见抽泣声,似乎属于王解秋,心里的温暖化作愤怒,脸色阴沉,向大门走去。
王解秋站在门外,想要止住自己的抽泣,不想让自己的大哥哥担心,但她又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守门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王解秋肩上,她抬起头,看见琮眼里的温柔与担忧,再也忍不住,扑进琮怀里,放声大哭。
琮拍拍王解秋的后背,向守门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陈家公子所为。”守门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
“是陈渊?”琮向守门人确认。
守门人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
“你们不用担心,陈渊不会知道了。”很平淡的声音,但守门人听了却不寒而栗。
琮抱起王解秋,把她抱进王府。
她这时也不顾得哭了,觉得羞人,把头埋进琮的胸膛。
等到琮把她放下后,她抓住琮的袖子,低声说道:“我……我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什么陈渊呢!”
“秋儿不想嫁就不嫁。”琮抓住王解秋的小手,坚定地说道,“就算是陈佑和你父母的命令也不行!”
“那大哥哥,你不要为秋儿冒险了。”王解秋天真,但并不笨。
她在琮肩头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说:“大哥哥,不要忘了秋儿。”
她知道琮要走了,让他不要忘。
但人这一生有太多不要忘,谁又能真的不忘记?谁又能?
琮默然无语轻轻抚摸着王解秋的头,悠悠叹了口气。
这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相见能否相识?相识又能否如今天这般毫无顾忌?还是说,“从此天涯陌路人”(注①)?琮不知道,不愿想也不敢想。
待王解秋午睡后,琮离开了王府,这是他才想起,王家也是他的生死大敌。
是了,他就不该有朋友,他就不该有温暖,他就不该有别人习以为常的一切!
他苦笑,消失在人海。
苏清舟离开咸阳城后二十二日来到西原城,途中听使者说没能救得了皇后,胡钊因此一病不起。
苏清舟只是笑笑,他如何不懂其中猫腻,但既然大家都不说,他也不好率先开口。
西原城里,路人纷纷为苏清舟让路,只有一个人没有。他看着琮,琮看着他,旁边有路人低语:“被撞了还活着,他可真是命大。”
苏清舟说:“征北将军苏清舟。”
琮说:“无名之辈,闲人一个,冒犯将军。”但他并没有让路,因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既为练气士,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苏清舟轻抚黑须,微笑着,觉得这青年实在是很有意思。
琮没有理他,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拐角处。
苏清舟为这插曲显露了感兴趣的笑容,但他见多识广,且胸怀博大,没有计较什么,驾马向将军府而去。他不想去太守府,因为陈佑的二儿子陈渊实在让人厌恶。
忽然,他眯起眼,向后看了一眼,琮早已消失不见。
他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
将军府到了。
将军府前站定一人,身后有仆人撑伞遮风拦日。
他样貌与胡钊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唇上似用毛笔描了一笔,眉更淡些。
他双手背后,袗衣随风轻扬,眉宇间没有半点不耐之意。
他就是当朝皇叔、定远侯、平西将军胡诵。
马蹄轻踏,胡诵脸上显出欣喜之色,见苏清舟下马拜在身前,上前迎接,要将苏清舟扶起,笑道:“征北将军别来无恙啊。”
苏清舟拦过胡诵,执意拜道:“臣苏清舟见过定远侯。”
胡诵笑意不减,扶起苏清舟,相携走进将军府。
琮闪进一条小巷,迎面看见一位老人站在阴影里向他挥手口中喊道:“琮,过来。”
琮不知道老人是谁,但老人显然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身份还敢站在阴影里的人,不是白痴,就是高手。
他拱手问道:“前辈,何事?”
“你倒不否认。”老人笑道,走到琮近前,看琮身体微弓,笑意更浓,“我姓段,曾官拜太尉。”
“你不是死了吗?”琮目瞪口呆,一时觉得自己脑袋好像迟钝了。
“看来你已经相信了。”段逸之对琮的反应很满意,于是他不再理琮,自顾自地说道:“王归民的孙女,王知贫的女儿王解秋与你交好,他不愿嫁给陈渊,所以你要去把陈渊杀掉,这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
他的声音变得阴森可怕:“秋儿呢?她醒来如果见不到你,找又找不到,她会怎样?琮大侠!别怪老夫给你吹胡子瞪眼,我就秋儿这一个后人,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外祖父,但好歹我一直保护她!老夫都想斩你,斩你,斩你成碎片!”
琮心里有愧疚,但看见段逸之从微笑到严肃再到“吹胡子瞪眼”,他总忍不住笑。
段逸之把气理顺,又瞪了琮一眼,喘两口气才又说道:“言归正传。自古邪恶出黑暗。原始末至今一千二百三十九年,而九天魔神生于荒古二千零八年,鬼雀生于太古一千八百九十四年,药魂生于上古一千零一年,幽暗丛林现于青古一千三百二十七年,我恐黑暗时代之至,因邪恶必杀我。我死,秦国危;秦危,秋儿危。我……”
“帝枫未坐化。但我还是承诺:我会保护好秋儿的。”琮看着段逸之,严肃地说。
“大帝还活着?”段逸之不敢相信琮的话,“始祖帝活六千七百三十三年,虚帝活三千二百九十九年,帝政活一千九百八十二年,帝民活九百九十九年。若按你的说法,帝枫已活了二十余万年!这不可能!不可能!”
他双手乱挥,想要加强自己话语的肯定性。
但他自己也开始怀疑,因为在一个月前,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大帝的气息。
或许,帝枫真的还活着,那么,怎么可能会有黑暗时代?想到这里,他竟一时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琮打破了沉默:“段前辈,不知征北将军苏清舟来西原城做什么?”
“未遇到我时他是为了杀你,遇到我后他只是单纯的为了找你。”段逸之悠悠一叹,仿佛历尽沧桑,“哪个时代没有纷争?哪个时代有过彻底的和平?这个时代已经平静了太长时间,各个国家的统治者都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干一点足以名垂千古的事。他们热衷的就是:扩大疆域。大唐太宗皇帝民曾说过:‘我已看到了我身后的世界,纷争连向末日’,他说的多么好啊!‘纷争连向末日’,听过的人很多,知道的人太少!所以,世界需要一些人去拨乱反正,停止这无益的纷争。”
“和我有关?”琮故作不知,因为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小人物只有一个梦想: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活下去。
段逸之自然明白,但并不点破。他只是叹口气说:“唐国有歌曰:纷纷一百零八郡,烟尘滚滚归汉晋。大唐烟雨并暴元,大汉苦心求长安。可叹秦民提刀起,割大明,劫强汉。野心长兮不见少,咸阳城东有扶摇。大唐何其强大,虽也希望扩大疆域、万世一统,但大唐皇帝与其他各国皇帝不同。你不要惊讶,因为我并不是秦国人,也不是唐国人。我出生于原始道土,入神册院,修成圣人法力。在商,我是国师;在夏,我是太师;在唐,我是左丞相;在宋,我是吏部尚书;在明,我是内阁大学士;在晋,我是尚书仆射;在汉,我是宰相;在秦,我是太尉。多少年了,世人怀疑过我的身份,很多人也猜了出来,但我真正承认的,只有两次,一次王归民,一次是你。”
琮沉默,心中不得不承认王归民话的准确性:“百年国中吏,一世天下师。”(注②)他叹服,但并不明白段逸之这番话的目的。
段逸之看着琮,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加入,神册院!”
琮脑袋里轰的炸响,对段逸之的大胆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杀刺客,段逸之却不杀他,还帮他,何等可怕的人!
他不知道段逸之的目的,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没有段逸之,苏清舟会很快找到他,并把他杀掉。
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段逸之的要求,况且,“天下六净土,神册居其一”(注③)。
神册院,位于夏、商之围,同开兴宗、乾化门、元光山、义宁府、西陆净土并列为六净土,实力深不可测,传承自荒古之前,来历不明,又称为“神册圣地”、“神册仙院”、“神册净土”等。
“我如何加入?”琮口干舌燥,沙哑着喉咙问道。
“斩西原陈渊,杀中阳王解忧,诛昆山苏万里,灭尚阳伏伯甫,随后两年之内到达上元。我等你。”说罢,段逸之已消失不见。
琮不由得喃喃:“竟然是他们。”
秦国民歌有:“三代而衰秦国吏,王伏苏陈四恶贼。深渊(陈渊)亡解忧(王解忧),不服(伏伯甫)来碗里(苏万里)。”杀这四人,琮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冷血战敌人,热心助百姓。
这才是刺客。
为杀而杀的人,是屠夫,不是刺客。
琮消失在小巷深处,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