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司宗的话令宁旭等人大为震撼，几人都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慧海，实难想象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全身是火却又安然无恙的。

“不知道我能不能像这大和尚一样？”宁旭心中暗想。

“那时我尚不认识慧海法师，只认出那人是个和尚，也是现在这样的青布僧袍，微笑着看着我。”褚司宗满怀感激地看着慧海。

“既然大法师全身都是火，那他的衣服怎么没有被烧掉？”前台小妹疑道。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离相离幻，脱无间地狱！”褚司宗叹道：“这是法师当时对我说的话，可我当时却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拨动了铜人的机关，便攻向了法师。”

“法师却只是躲避，不与我正面交锋，我当法师是害怕了，便祭出了量天尺，那一瞬间，地火烈焰也都静止了，我心中一喜，量天尺笔直的刺向了法师的胸口…”

“啊！”苏茜和前台小妹同时惊呼。

褚司宗摇头笑道：“我本以为一击得手，却见眼前的法师突然消失了，正自惊疑，猛地头顶一重，已被法师按住了，一道磅礴又温和的真气，自我头顶的百会穴而入，登时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褚司宗回想当时，仍是脸色倏地白了，又道：“我一时心胆俱裂，心知只要法师手劲一吐，我便身死当场了。”

“哪知法师却将我放开了，他转到我的面前，身上的火焰也消失了，我如今想起来法师那时看我的眼神，其中尽是惋惜之色。”褚司宗又道：“我见法师只是瞧着我，却不动手，当时虽然害怕，却也觉得羞愤难当，便喝道：‘哪里来的和尚？老…我打不过你，你就能消遣我吗？’我打定了主意，拼死也要和法师同归于尽，只想着拉着他一起跳进那滚滚的岩浆之中。”

苏茜和前台小妹闻言都是花容失色，宁旭却暗想：“这褚司宗倒也是个狠人！倘若是我和他一起在那山洞之中，即便是打得过他，或许真会被他拉着一同落入岩浆之中。”

褚司宗双手合十朝慧海行了一礼，又道：“哪知法师似乎是知道我的心思，他说：‘施主是想拉我一起跳进岩浆之中吗？只怕不能如愿。’我以为法师是说我不能拉到他，却见他忽地转身，竟径直往岩浆内走去！”

这一下连宁旭都惊呼出声，暗想：“那岩浆的温度足有上千度，连铜都能融化，人体又怎能受得了？”

褚司宗叹道：“我那时只以为法师是个呆和尚，看他一步一步往岩浆走去，心中是又惊又喜，只等他灰飞烟灭，我便携了铜人出去。”

“哪知法师踏入岩浆之后，却是毫发无伤，那些滚热的岩浆落在他的身上，竟似全无一点温度，法师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岩浆之中，微笑着望着我。”褚司宗双目泛红，似有悔意，叹道：“法师施展如此神通，正是要告诉我，即便是我和他同时掉进岩浆之中，他也不会有事，而我却难能幸免了。”

“我当时惊骇莫名，也庆幸自己没有立时动手，见法师出了岩浆，便问道：‘大和尚，你究竟想干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法师却道，‘施主方才炼制铜人的手法颇为精妙，想必是出自滕州天一阁吧。’”褚司宗道：“我当时一听法师的话，心中大为震惊，想我天一阁千百年来一直隐匿踪迹，不曾想竟被徽州的一个大和尚一眼看破，当时便怒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哪知法师始终不见动怒，笑道：‘多谢施主指教，是老衲着相了，此乃老衲的一个因果心结，结不解，道不成。’”褚司宗望了一眼傅青玄，傅青玄疑道：“和我也有关系？”

褚司宗点头道：“我知道打不过法师，便收了铜人，听他说是有什么因果心结，便笑道：‘我管你什么心结不心结，我还有正事，你不杀我，我就走了！’”

傅青玄微微皱眉，咳嗽了一声，示意慧海正在此处，让褚司宗说话注意些。。

褚司宗笑道：“我本就是个粗鄙之人，说话不堪，还请法师见谅！”

慧海微笑不语。

褚司宗又道：“法师总是那样的好脾气，见我要走，忽然又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怒道：‘你这和尚未免太不讲理，老…我贱命一条，你要杀就杀，既然不杀，为何又要拦我？’法师笑道：‘老衲出家修行之人，怎能杀生？你要走就走，我想拦便拦，又怎能说我不讲道理？’我当时一急，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宁旭听了暗暗发笑：“这大和尚讲道理的方法倒是不错！”

前台小妹似乎察觉到了宁旭的异常，笑道：“唉，要是你被大法师拦住了，你该怎么办？唉！说你呢！”

宁旭讶然侧头看去，指了指自己，“我？我怎么会被大法师拦住？”

前台小妹傲娇道：“大法师想拦就拦！”

宁旭笑道：“那我就想走就走！”

“你！”前台小妹气得跺脚，却一时无话可说，片刻后，切了一声，“吹牛！”

傅青玄轻声喝道：“不许打岔！”又斜斜瞪了宁旭一眼。

宁旭假装没看见，朝着苏茜笑了笑。

苏茜原本正看着宁旭，突然见他朝自己笑，心中一慌，忙低下头，暗想：“他好好的朝我笑干什么？要是他被拦住了，能打得过大法师吗？”心中竟有些担心。

褚司宗笑道：“我那时哪知道法师的一片苦心，只想着快点出去，好找…找…罢了，我打又打不过，只得叹道：‘你既然不让我走，那我们俩就在这里一起饿死，也算是法师杀生了，你可别让人送吃的进来，我是不会吃的！’”

宁旭暗道：“这法子不错，大和尚定不能眼睁睁看着褚司宗饿死的。”

“果然，法师似乎觉得有些为难，便笑道：‘施主如此聪慧之人，怎会被俗物迷了心窍，老衲自然不能让施主饿死，只需施主答应老衲一件事，老衲便恭送施主出洞。’”褚司宗道：“我一听有出去的希望，忙问是什么事，法师笑道：‘只需施主答应老衲，出洞之后即刻返回滕州，一年内不许踏足徽州境内，老衲立时恭送施主出洞。’”

傅青玄脸色一变，正色道：“法师的大恩大德，傅青玄永不敢忘！”

慧海合十道：“前世因，后世果，老衲身在因果之中，不敢生分别心，却又生分别心，不得根本智慧，不能清静空寂，难入圆融。”

前台小妹疑惑不已，慧海的话一时听不明白，疑道：“大法师是什么意思？”

宁旭却福至心灵，似有所悟，笑道：“大师是说自己终究是生了偏袒之心，为了你们祖孙二人，出手阻拦了褚前辈。”

前台小妹噢了一声，似懂非懂。

宁旭又道：“我虽然不懂佛法，但也知道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大师担心傅前辈祖孙有难，而出手阻止褚前辈，可不是什么分别心，恰恰是大师的慈悲心，大师的本心。”

慧海双目一亮，如两盏明灯，目中精光四射，赞道：“檀越一语中的，修佛修心，一方暗室，我心自明！”说罢站了起来，一时气势如虹，笑道：“明心正觉，了悟正道，我去了！”一步踏出，已到了门口。

褚司宗慌忙起身，追到门口，忙又跪了下来，磕头道：“求法师渡我！”

慧海头也不回，又往前跨了一步，已到了院门外，声音远远飘来：“心有所住，修行无碍，不如自渡，不如自渡…”

褚司宗怅然若失，口中喃喃重复着慧海离去时所说的话，猛地站了起来，朝着苏茜伸出双手道：“这位警官，你将我抓了吧，我甘愿去坐牢！”

苏茜愣了半晌，脸色一红道：“其实我现在正受着警队的处分，抓不了你，不过我可以通知附近的派出所，让他们过来。”

褚司宗黯黯收回双手，叹道：“我自己去吧！”说着也转身朝门外走去。

苏茜刚要说话，宁旭却拉住了她的手，笑道：“相信他！”

苏茜脸色一红，也不挣脱，轻轻点了点头。

前台小妹追到门口，大声呼喊了几句师伯，褚司宗却没有理会，柺出了院门，消失不见了。

“奶奶？”前台小妹愁眉苦脸，蹲在傅青玄身旁，“师伯真的要坐牢吗？他不会死吧！”

“傻孩子！”傅青玄摸了摸前台小妹的头，“谁又不会死呢？”

前台小妹双目泛红，涩声道：“就像我的爸爸和妈妈吗？”

“不许你提！”傅青玄猛地顿喝，胸口急剧起伏，脸色也发青了。

前台小妹一慌神，赶紧轻轻按摩着傅青玄的胸口，急道：“奶奶！你怎么了？我以后不提就是了，你别吓我！”

傅青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左手抓住前台小妹的手，右手却猛地往茶几上一拍，喝道：“心念无从起，思绪到头来，去！”右手一挥，将溅起来的茶水扫向了宁旭和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