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江风阵阵，原本平静的江面，也早已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木船在江面上起伏摇荡，江水击打在江边的乱石之上，水花四溅。

“下雨了！”高青竹似是从梦中惊醒，抹了一把脸，惊叫着坐了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老者一指点晕的，慌忙站起身，四下里看去，“那个老家伙呢！”似是余怒未消却又有些心有余悸。

宁旭正色道：“高大哥，不敢无礼！”

高青竹闻言一愣，随即脸色一红，讪讪地不说话。

宁旭眼见乌云越聚越多，天色也暗了下来，叹道：“这雨怕是小不了，船在江中危险，先让靠岸吧，雨停了再走。”

高青竹点了点头，便朝着客船大声呼喊了起来，一边招着手。

女丑姐妹担心宁旭二人，片刻都未曾离开船舷，此时虽然因为江风较大，听不清高青竹的呼喊声，却清楚地看见他正在招手，忙下令水手起锚靠岸。

木船刚刚靠岸，雨水便已点滴落下，宁旭二人上个船的时间，已经成了倾盆大雨，江面登时雾蒙蒙一片。

女丑本就担心，宁旭二人方一上船，便急道：“城主没事吧？”

宁旭摇了摇头，心中却仍旧想着老者消失之前的话，一时心不在焉。

“他说的丫头是谁？我来这里遇到的女子只有廖廖几人，凤四娘和女丑姐妹自然不是，子衿如今还不认识我，难道是南宫有凤？”宁旭心中暗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初见南宫有凤之时，还是于总管的模样，等我去了大厅，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她怎么一眼便认出我来了？”

当时宁旭正是众矢之的，众人都将他当作是杀害城主夫人的凶手，自己又见过南宫有凤，却将这个细节给错过了。

“是她在帮我吗？为什么？”宁旭想到南宫有凤妖媚般的模样，一时心头发慌，又想到自己说过再见面便要任她驱使，赶紧摇了摇头，不敢去想。

“宁兄弟？”高青竹轻轻摇了摇宁旭的手臂，“你怎么了？风雨大，咱们进舱吧！”

宁旭这才醒悟，好在船舷背风，雨急风骤，却没有多少雨水落在身上。连忙点头了点头，众人纷纷进舱。

女午端来热水和毛巾，宁旭二人洗了手，擦了脸，宁旭看了一眼女午，见她并无异状，笑道：“咱们都是姐妹兄弟，以后不要这样了，不必事事伺候。”

女丑二人面露喜色，点了点头，站在一侧，模样恭恭敬敬，便如小丫鬟一般。三只小金乌在舱内奔走跳跃，肆无忌惮。

宁旭先是一笑，再见女丑姐妹的模样，叹道：“哪里又有点兄弟姐妹的样子！”

女丑笑道：“城主将我们当作姐妹看待，我等自然无不欢喜，但事事都有一个规矩，坏了规矩，没了上下尊卑，便就乱了，甚至于号令不行，如此罪过，女丑、女午万不敢当！”

高青竹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宁旭摇头笑道：“我老家有句老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正是说人生天地之间，生而平等，并非有人便天生高人一等。”

高青竹精神一振，嘿嘿一笑，道：“宁兄弟的老家人说话真有水平！”

“城主也说不是天生高人一等，只是同样的人，出生在不一样的家族，命运自然大不相同，水涨船高，身份地位也就有了天差地别，至于平等一说，也是空话了！”女午道。

宁旭点了点人，却正色道：“我涂山一族，千百年来身陷囹圄，近年来更是受尽欺凌，为何？只因你等恢复不了人身，自出生时便要被旁人轻视，以妖人看待，如今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去争！可以去反抗！”深深望着高青竹三人，“我所说平等，是尊严的平等，是拥有生命，享受幸福快乐的平等，任何人都不可以践踏我们的尊严，剥夺我们的生命，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挡我们追求幸福快乐的愿望！”

“我身为城主，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权力地位，相反的却是更大的责任与担当！我没有权力去任意指使别人伺候我，而我却有义务去带领大家追寻更好的生活！”

高青竹三人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间似懂非懂，却仍是心潮彭拜，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女丑姐妹二人已经是眼含泪水，高青竹思索片刻，猛地一拍胸口，单膝下跪，朗声道：“高青竹至死追随城主！”

宁旭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女午低声道：“可是我们也是心甘情愿伺候城主的。”模样楚楚可怜。

宁旭见状，苦笑叹道：“我倒是白说了！”

风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众人身在舱中觉得气闷，纷纷出舱透气，便连水手们也出了舱。

一时间晴空万里，阳光灿烂，青山如水洗，如诗如画，仿似换了人间。

宁旭站在船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臆间无处不畅，想起那白衣老者与自己的对话，自己如今正是要带着涂山一族，改换这一方天地。

忽然，宁旭险些惊叫出声，只因他此时眼前的景象大变，空气中弥漫着五彩斑斓的颜色，有深有浅。

宁旭以为自己是缺少睡眠，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去，那五彩斑斓却更加明显，宁旭仔细看去，正是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似薄雾浓云。宁旭深吸了一口气，那云雾便丝丝缕缕，涌了过来，一入肺腑，登时畅快无比。

“这些就是元灵祖炁吗？我竟然能看到！”宁旭暗惊，“难道是喝了那个茶的原因，老人让我细细体会，便要怎样体会呢？”

宁旭朝高青竹几人和那些水手看去，只见高青竹和女丑姐妹，呼吸之间，只有极少的单色彩线被他们吸入，而那些水手呼吸之间，便只有寻常的空气进入了鼻腔，那些彩色的云雾竟似有意避而远之，越过众人而过，丝毫没有停留。

“这便是寻常人和神通者的区别了吗？”宁旭暗想，“高大哥他们是借住图腾的力量，似乎对于元灵祖炁需求也不多。”

又过一阵，眼前的景像渐渐恢复正常。宁旭自习得“心如止水”之后，本就眼力大涨，此刻放眼四顾，江岸边的树木映入眼帘，不仅能看清其中树叶的纹理，便连其中汁液的走行都是一清二楚，哪里通畅，哪里瘀滞，无不分明。

一只飞鸟掠过，宁旭抬头望去，只见鸟羽油亮，绒毛根根清晰可见。

已是雨过天晴，水手们打扫完甲板后，不待宁旭吩咐，便再次起锚，夜间也未曾休息，直至次日清晨，停靠在了一处码头。

因为木船体量较小，所备清水食物不多，故而经过较大的码头时，便停船靠岸，做些买办。

众水手小厮大多见过宁旭在码头边杀人，因此对于宁旭几人，原本都是敬而远之，绝不多说一句话。但宁旭几人自上船以后，一来是与船员交流极少，再者也不似以往的客人那般颐指气使，偶尔遇上也是谦逊有礼，小厮们紧张地心情也都松了下来。

此时木船停在了码头，便有小厮前来招呼，正好在宁旭的门口撞见了女丑，小厮微微一愣，小心道：“买办需要些时候，客官们可以上岸接接地气，也可尝尝本地的早酒，也是一绝。”

原来女丑二人本已做好了早饭，女丑正是要请宁旭，闻言笑道：“哪里有人大清早便喝酒的？”

“早就听闻临水城的花酿早酒乃是一绝，还没靠岸的时候，那酒香就已经钻进老猪的鼻子里啦！”高青竹推门而出，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嗅了嗅鼻子。

女丑皱眉道：“大清早便要喝酒，醉不死你！”

这时宁旭打开了房门，高青竹和女丑连忙恭敬地让在一旁，小厮也接连后退了两步。

宁旭已数日未曾好好睡上一觉，昨日夜里，不知为何，方一躺在榻上，无尽的倦意便袭涌而来，竟睡得无比的深沉。直至门外高青竹的话语响起，方才醒来。

宁旭知道高青竹素来嘴馋，此刻既然馋虫已被勾起，若是不能解了馋，只怕一路上都高兴不起来，笑道：“既然有时间，上去看看也无妨。”

高青竹闻言眼睛一亮，朝女丑做了一个鬼脸，很是得意。

女丑急道：“可是…可是我…”

宁旭以为女丑是担心自己喝酒太多，笑道：“只是看看而已，高大哥酒量好，也要少喝一点，我就不喝了，女丑姐姐就放心吧！”见女丑闷闷不乐，又道：“两位姐姐也可以上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上喜欢的首饰、衣物，怎么了？女午姐姐还是不舒服吗？”

女丑摇了摇头，低声道：“城主要去，女丑不敢阻拦，女丑这便去找女午，随城主一同上岸。”说罢转身便去了。

宁旭阻拦不及，又见女午似乎带着些情绪，疑道：“女丑姐姐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高青竹切了一声，笑道：“女人家来亲戚了，总有那么几天脾气大的很，不要管她，过几天就好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很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