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满是褶子的老脸一片铁青，挤眉弄眼了许久，猛地一张口。

宁旭离得近了，只觉得耳边响起一道尖锐的风声，刮得脸颊生疼，继而听到啪的一声，转头看去，登时愣住了。

蓝色的荧光灯下，只见水中的桥柱之上此时正有一个巴掌大的破洞，四周无数的裂纹，而破洞的边缘正有一道粘稠的痰液正缓缓地往下流淌。

宁旭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转过头，看着正呼呼喘气的老乞丐，颤声道：“这......这是你吐的痰？”

老乞丐呼呼喘气道：“这死老头子，怕就是被一口痰给憋死的。咦，了？不错啊，这口老痰如此有劲，是个不错的暗器啊。”

直至此刻，宁旭都仿佛身处梦中，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随着一阵阵微风扫过，那丝丝寒意和脸颊边隐隐的疼痛，却时刻提醒着他并非在梦中。那桥柱之上的破洞，便是拿锤子去砸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这老乞丐一口浓痰竟有如此的威力，实在是匪夷所思。忍不住啪啪两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再次确定，这并不是梦。

老乞丐的气已经顺了，见到宁旭正拍自己的脸，愣愣的发呆，身子不住的颤抖。当下一声轻笑，右手轻轻一挥。

宁旭只觉得一股暖风迎面而来，包裹着自己，说不出的温暖舒服，忍不住闭目享受。

只片刻，暖风消散不见，再看自己时，身上的衣服已然全干了，摸摸头发，就跟吹风机刚吹过一样的蓬松。

“这是什么？内功吗？你是武林高手？”宁旭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人可以这样，挥手之间便可将全身的水汽蒸发殆尽。要说神仙，那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只是这种感觉就像是武侠小说之中描述的内功高手用内力来蒸发水汽一般。

老乞丐不置可否，瞧着宁旭嘿嘿冷笑，却更引得宁旭心痒难耐。他自小便喜爱武侠小说，对其中描写的诸位武林高手崇拜不已，内力深厚，摘花飞叶，皆可伤人，一身轻功，高来高去，好不自在。

此时眼前竟正有一个，登时眉开眼笑，将先前的恐惧给尽数忘了，欢喜得都要跳了起来。

“你高兴什么？”老乞丐故意问道。

宁旭搓了搓手，谗笑道：“呃......前辈！对！就该这么叫，这个前辈呀，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顿了顿又道：“不知道小子我有没有机会学一学您这一身功夫啊？”

老乞丐瞧着宁旭两眼发光，好似色狼见到了美女，盗贼瞧见了巨大的宝藏一般，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骂道：”了“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你小子狗屁不是，毫无灵气，何来的脸叫我作前辈？”

“这....这”宁旭一时语塞，一张脸臊得通红，忽然把心一横，骂道：“你就牛得很！还不是跟个乞丐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打的。跟我凶得很，要是遇到了高手也就是个菜鸡！”

“臭小子！你胆子不小！”老乞丐勃然大怒，周身磅礴的气流鼓荡而出，轰然四散开来。

宁旭登时觉得腥臊扑面，连忙退了两步，捂着鼻子叫道：“臭死啦！江水都要被你给熏臭了，江里的王八都要翻出来了！”

老乞丐双目圆睁，挥手便要拍，谁知抬得急了，咔拉一声，右手手臂又折了，当下叹了一口气，将手臂掰正道：“罢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是我到这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也算是缘分使然，你做我的徒弟吧。”

宁旭微感诧异，又颇为意动，只是心中有气，摇头道：“我不做你的徒弟，我要找个更厉害的师父。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上你，大不了你一口老痰喷死我。”

老乞丐怒极反笑，道：“你可知道多少人想做我的徒弟却做不得？”

“谁爱做谁做去！反正我不做！”宁旭道。

“好小子！算你有种，来，扶我起来。”老乞丐轻微挣扎了两下，叹道。

宁旭嘿嘿一笑，道：“怎么样？不是挺牛皮的吗？起不来了呀，还不是靠我这啥也不是的才行！”正要上前，瞧见老乞丐的目光凶狠，又后退一步道：“你别喷我！”

老乞丐神色一黯，仰天长叹：“想我曾经如何叱咤风云，如今却要受你小子的轻贱，可恨可叹！”说罢右手一掌拍向头顶，哪知手臂挥到半途，手腕咔擦一响，又折了，等到拍在头上，软趴趴的，哪还有半点力道。

眼见如此，老乞丐眼光骤然一黯，心灰意赖，低下头，慢慢将手腕扶正，默默不语。

宁旭瞧着他衣衫褴褛，颇为狼狈，又见他突然意态萧索，萎靡不振，登时心中闪过一丝同情，刚要上前去安慰，跨出一步，却忽又停下，暗想：“这老家伙一口浓痰喷出老大一个洞，刚才一挥手，又将我身上的水全蒸干了，怎么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不会哄我呢吧？”

正自犹豫，却听老乞丐道：“臭小子！没大没小！老子倒真想一口痰喷死你！”宁旭一愣，又往后退去。

老乞丐又叹道：“怪只怪这个无用的身子，骨骼疏脆，经脉、脑窍闭塞，老子纵使空有真气念力，也全然发挥不出。加之我先前受伤颇重，真气念力已不足十之一二，好不容易蓄积了些，救你时也耗的差不多了，算你运气好吧。”

宁旭闻言心中一暖，刚要脱口道谢，忽地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怎么老说这个身体不行，难道这真的不是你的身体吗？”后背生起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好没胆的小子！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乞丐道。

“这不是夺舍吗？原来你真是个老怪物！是你害死了这个乞丐！”宁旭慌道，连着退了两步，再也不想多说，生怕老乞丐突然暴起，将自己夺舍了。但少年心性，好奇心胜过一切，今日好不容易遇到这传说中的神鬼奇技，忍不住又想知道更多。

老乞丐瞧着宁旭离了老远，摇头叹道：“你也不必害怕，我大概理解你所谓的夺舍，但那样的事，伤天害理，有损阴德。再者，纵使夺舍成功，灵魂相触，极易神志混易神志混乱，走火入魔，万不可效法行之。”

宁旭虽是不信，但见他说话之时眼神镇定，丝毫不似作伪，疑道：“那你......”

老乞丐不待宁旭问话，又道：“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在这里，但显然在我到来之前这乞丐已经身死魂灭。”他边说边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胸口，颇为诡异。又道：”我丝毫感受不到他所残留的神魂意识，思来想去，当是灵魂寄体了。”

“灵魂寄体？”宁旭疑道，一时仍不敢相信。

老乞丐显然已微微有了怒意，道：”倘若我要害你，何不等你被水淹死，再将你的尸身捞上来，老子一片好心，却换来你这般质疑，真是悔不当初。”

宁旭闻言一愣，细想想倒也不错，当下壮着胆子走上前，将老乞丐扶了起来，入手只有皮包骨头，轻飘飘没有多少重量。虽知道此时老乞丐体内并不是他本人，却也是一阵难受，轻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向刚才那样？一挥手就有风，一口痰就能穿墙啊。”

老乞丐被宁旭搀着，脚步虚浮，摇头叹道：“怎么样都须两三个时辰才能蓄上一些真气吧。”

“你这技能冷却也太长了吧！”宁旭惊道，随即又是暗喜：“这样也好，五六个小时，到时候你想害我我也走远了。”忽然想起老乞丐似乎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登时正色道：“那老人家你现在要去哪里啊？”

老乞丐哼了一声，道：“臭小子！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再敢胡思乱想，老子便不客气了！老子便真做一回恶人，将你先杀了，在将你的身子夺了！”

“啊！”宁旭一声尖叫，登时将老乞丐的手给甩开，往前冲去。啪的一声，老乞丐顿时又摔在了地上，怒道：“臭小子！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的，不怕遭天打雷劈吗？”挣扎着要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

宁旭远远看着，只见他果真是起不来，暗想：“天打雷劈？难道这些神乎奇技的人都怕天打雷劈？”斜眼看去，果然见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当下喊道：“你要我扶你也行，要想让我信你不会害我，你现在就发个毒誓！”

老乞丐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宁旭，嘟囔道：“老子说不害你就不害你，发什么狗屁誓言。”

宁旭瞧得清楚，心中更为笃定，道：“那你不发誓，我就走了，虽然你救了我，但那也是你先吓了我的，谢谢你救了我。“顿了顿又道：“但你要害我，可不要怪我自私自利，不顾恩情了。”

见老乞丐不说话，仍在地上挣扎，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更是扯得不成样子，宁旭心中不忍，也不知道再晚些老乞丐会不会就在江边冻死。但一想到老乞丐随时都可能杀了自己，犹豫再三，又道：“那，你不敢发誓，说明还想害我，我走啦，不知道你那边什么规矩，给你磕个头吧。”说罢双双膝跪地，想着自己性命毕竟是老乞丐救下的，当即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头皮都蹭破了，渗出了少许的血液。

正要转身就走，老乞丐忽然抬头道：“等等！等等！我发誓！我发誓我如果害你，必遭天打五雷轰，神魂俱灭！”

宁旭闻言略感踟蹰，朝他看去，只见老乞丐眼角一弯，嘴角牵起诡异的笑容。

宁旭一个激灵，心脏猛然缩紧，忽然眼前一黑，昏迷前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死老头，到底还是害死了我！”